但对坐在观众席上的其他医生而言,这种结束只代表了它技术中的那部分,剩下的其他部分远没有结束。
只要手术能断绝肿瘤的复发,后续的学习、练习以及模仿所带来的后劲非常足。即使手术没有成功,卡维所使用的淋巴转移规则、淋巴染色示踪都足以将肿瘤外科手术带入一个全新的阶段。
而对于从一开始就被排除在外科学院门外的其他人来说,手术就和没开始一样。尤其是那些以报道外科手术为主要工作的记者朋友们,就更是如此了。
朱斯蒂娜和卡米伊本就是法国天文学界的名人。
后者是伯爵、天文学协会会长,本来就自带流量。前者更是在法奥战争中一战成名法国陆军元帅,麦克马洪公爵的大女儿。
如此身份的大人物,特地来曾经的敌国奥地利做乳腺癌手术,之前都没透露出任何风声。而在手术前两天,各种小道消息开始外传,直到今天早上皇家卫队进驻外科学院,话题性被直接拉满。
现在随着手术落下帷幕,不管是手术的结果,还是法奥关系,任何风吹草动都能成为一等一的头条新闻。
以维也纳日报、时报、自由新闻为主的三大报社,以及其他一些边角周刊、杂志,甚至还包括了维也纳周围的许多杂七杂八的报纸,都纷纷派出了自己的记者。
他们拥簇在街对面,有些人手里还举着相机,焦急地等待着最后的结果。
下午三点整,皇家马车在卫兵们的保护下缓缓驶离了外科学院的大门。记者们瞅准了欢送车队离开的艾丁森,一拥而上,想要了解第一手资料。
“艾丁森医生,现在手术怎么样了?”
艾丁森被卡维的出色发挥堵了口闷气,心里很不痛快:“不知道。”
“难道手术失败了?”
“等主刀的瓦特曼医生出来之后,你们自己问他吧。”
艾丁森一脸无可奉告的样子,转身就往学院内走去。对于之后提出的有关“法奥关系”、“四人的谈话内容”等疑问,他都没有任何回应。
其实说得没毛病,毕竟手术不是他做的,最后的采访对象还是得落在瓦特曼和卡维的身上。而对于两国外交上的谈话内容,他一个区区军医处处长更是没有话语权。
但手术相关话题已经憋了整整一天,头炮没能打响,众人心情肯定郁闷。
“人都撤走了,让我们进去吧!”
“是啊,这攸关两国之间的关系,我们有权采访。”
门卫亭根本不给机会,不管谁问都是摇头:“门外你们随便采访,我管不着,可门内不行。这里是外科学院不是你们的报社,就算是卡维医生,当初也是靠着伊格纳茨教授的关系和院长的介绍信才能进门!”
如此高的标准让这些记者望而却步,只能靠嘴来发泄自己的不满。
“进又不让进,问也不让问,这可怎么办?”
“我们跑新闻的实在太难了。”
“只是回答几個问题而已,这位副院长成了军医处处长之后,脾气是越来越大了。”
“谁让他父亲厉害呢,唉......”
“我看啊只能等了,等瓦特曼院长出来再说。”
“还有那个卡维,听说他每天都要回市立总医院,肯定会第一时间出来的。再说了,里面的剧场那么大,观众肯定不少,我就不信那些看了手术的外科医生能一直住在学院里!”
“你们的方向弄错了吧,手术是一方面,外交是另一方面,不管怎么看都是两国关系更重要。”
“你是不是傻?只要手术能成功,外交怎么会不成功呢。”
“你才傻吧,拿手术和外交相提并论?真以为靠做一台手术就能改善这些年法奥之间的关系?能不能不要那么幼稚?”
“你**才幼稚才傻呢......”
时而互相体谅,时而又因采访压力和竞争关系而产生的口角,从一早开始就反复充斥在人群之中。这时就体现出了大报纸的强悍之处,作为日报头牌记者,瓦雷拉的人脉无人能及。
他从一开始就没在学院正门停留,而是早早去了另一侧后门边的咖啡馆里蹲守。
还没等皇家马车离开正门,后门周围的卫兵就被早早撤走。瓦雷拉正了正自己身上的黑色礼服和帽檐,趁机上前,轻松往门卫窗口塞了张5克朗钞票就走了进去。
常年混迹在手术剧场,只要是能进学院的外科医生都和他有过交集,他对学院内部也是轻车熟路,只是半根烟的功夫就找到了手术所在的剧场。
说来也巧,在剧场门口,他碰到了刚从正门折回来的艾丁森。
“艾丁森医生,里面怎么样了?”
“手术很成功。”
艾丁森从骨子里就看不起他,但出于两人之间的关系和日报在新闻宣传上的考量,多少还是得给点面子:“你自己进去问吧,我还有其他事。”
“副院长,别急着走啊。”瓦雷拉又点了根烟,把人留了下来,“我当然知道手术成功,瓦特曼和卡维那小子出手,实在难以想象手术失败的画面。”
“那你要问什么。”
“国王和法国大使之间说了什么?”
艾丁森心里不想说,但嘴上却很诚实:“法奥之间会有一些医学上的交流,对于随后可能到来的局部战争,两位皇帝会积极地保持联络。”
“就这些?”
“没了。”
说得都是官话,但已经足够了。
艾丁森受不了他的咄咄逼人的样子:“我能走了吧?”
瓦雷猛抽了一口,点点头,然后往空气中吐出烟雾,说道:“艾丁森医生之后有手术请一定告诉我,我会在报纸上给您留个好位置,就和之前一样。”
“到时候再说吧。”艾丁森直接回身向自己的办公室走去。
“就算没有手术,还有军医处,我也可以......”
“知道了!”艾丁森似乎不想再往下聊,边走边摆手,“快进去采访你的头条新闻吧,再见!”
瓦雷拉看着他远去的背影轻哼了两声,回头看了眼剧场,丢掉了吸了一大半的香烟,嘴里不禁喃喃自语道:“先采访谁呢?卡维?还是瓦特曼?亦或者直接进病房去找那位伯爵夫人?那位伯爵也很有话题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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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科学院是奥地利研究解剖和手术的最高学府和研究机构,比起医学院,它的专业性更高,也更靠近临床。这里的病房虽然不大,但病人都经过医生们的精心挑选,都是病情最为复杂的那一类。
朱斯蒂娜不论是身份还是所患疾病都能够得上外科学院的平台,术后就被护士们转送进了病房。
术前消毒和术后护理是外科缺失最严重的部分。
虽然像卡维、李斯特和巴斯德等医生都在宣传消毒技术,也有像伊格纳茨、奥尔吉那样的知名医生已经开始尝试术前消毒。可现在不管是奥地利还是世界其他地方,对消毒概念的接受度都不算高。
而对于术后护理方面,这种观念的纠正只会更困难。
好在瓦特曼对卡维足够信任,也愿意放手,至少朱斯蒂娜的术后护理由卡维全权负责。
为了能让伯爵夫人享受到21世纪的护理,卡维也花了不少心思。
“心率不错,很平稳。”卡维用听诊器听着心跳,然后对身旁的护士说道,“先让她平卧六小时,等到晚上9点开始,你们用被子和枕头把她的上半身垫高,这样有利于腋窝方向的引流。”
“好。”
卡维埋头写着术后记录:“你们平时多注意观察引流液的颜色和量,尤其是量,在接下去的一周时间里,引流量应该逐渐走低,如果有大幅上升或者一直持平,我们就需要重视伯爵夫人的切口情况了。”
负压引流用的是改良后的扁形橡胶管,周围有孔洞,而最关键的负压源还是用的固定针筒支架。
不同于之前剖宫产时的小针筒,这次是委托拉斯洛的工厂直接做了扩大化改良,负压压力足够维持皮瓣与胸壁的贴合。
接下去就是亚甲蓝的应用了,因为在恢复顺利的情况下,切口一周内就能长好,所以没必要用到它的长效镇痛作用。
这里卡维用的还是它的抑菌效果,0.2%浓度静滴+50mg每天三顿口服,加上严格的术前术后消毒和宽敞通风的病房环境,至少能保证伯爵夫人不发生切口溃烂。
“卡维医生......”朱斯蒂娜慢慢睁开了眼睛,“手术完成了?”
“嗯,至少现阶段没有问题,手术过程很成功。”
朱斯蒂娜觉得自己做了一场梦,想到自己原本胀痛的汝房没多少知觉,忍不住抬起头往身上看去。现在那儿还能看到往外露出的胶布,外层也被裹满了绷带,原先隆起的部位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能一眼望见腹部的平地。
从还没发病开始,她就做好了思想准备,但看到现实如此,心里还是说不出的滋味:“重塑手术什么时候能做?”
卡维能明显感受到朱斯蒂娜的焦虑,之前就强调过了好几次,可她还是会问:“伯爵夫人,我知道您很心急。但这事关重塑手术的成功率,相隔时间看的是您的术后恢复情况,有严格要求,最起码需要两个月的时间。”
“唉......好吧。”朱斯蒂娜叹了口气,“那我什么时候能动?”
“先不要乱动,如果一切顺利,五天后就能开始手臂功能训练一周后就能拆线。”卡维对着刚刚塑形的朱斯蒂娜说道,“之后每天我都会来病房看你,现在就先好好休息吧。”
“好。”
朱斯蒂娜缓缓转动着脑袋,床边除了卡维和达米尔冈就只有两位帮忙的护士:“卡米伊呢?”
“伯爵先生?”卡维摇摇头,“手术结束之后就不见了,我想应该去找瓦特曼院长了吧。”
“哦......”
卡维的猜测没错,卡米伊确实和瓦特曼在一起,但他找的人并不是瓦特曼,而是正在一旁专心做着病理切片检查的伊格纳茨:“请问病理检查有结果了么?”
“正在看呢。”伊格纳茨看着镜子,慢慢向上调整视距。
“听说肿瘤很大?”
“确实很大。”
“没想到现在手术还需要显微镜检查,真是......”
伊格纳茨可不管他是伯爵还是别的什么爵,这里是维也纳,还是外科学院,说到底还是外科医生做主:“伯爵先生,你到底要问什么?”
“哦,也没什么好问的。”卡米伊笑了笑,下意识地环视了四周,“其实我现在很想问问,刚才切下的肿瘤去哪儿了?”
这算得上是个好问题,因为伊格纳茨很清楚它最先会去哪儿,随后又会去哪儿,最后再到哪儿,所以他什么都不会说:“不知道。”
“可我看着它被人悄悄送上了楼。”
“是吗?”伊格纳茨继续装傻。
“伊格纳茨教授!我真的很想要那块切下来的肿瘤。”
“尸体或者身体的一部分绝对不能销售和贩卖!”
见对方回答得如此干脆,身边不管是像贝格特和科赫一样的助手,还是像瓦特曼一样的其他医生,都没人愿意帮忙。卡米伊见状,实在没办法,只能悄悄说明了自己的目的。
“我不是为了售卖,我只是为了私人收藏!”
“收藏?”
“......咳咳咳,你刚说什么?”
“你收藏它干嘛?”
众人分外不解,普通人对肿瘤唯恐不及,怎么还有人愿意收藏它。
卡米伊叹了口气,只能道出实情:“我最近写了一本和天文学有关的诗作集,封面上有一副恒星的手绘图。现在还没正式出版,所以莪和朱斯蒂娜就商量准备用她切下的皮肤给其中一本做书皮封面,作为我们爱情的收藏品。”
“......”
“我说的都是实情!”卡米伊解释道,“她的**正好和那颗恒星所在的位置非常契合,你们不觉得这是一件很浪漫的事吗?”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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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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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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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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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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