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他匆匆离开医院,冒着差点被马车撞翻的危险赶到剧院门口的时候,卖票亭窗口前已经被人挂上了“售罄”的牌子。
“别看了,卖空了。”卖票员笑着往嘴里灌了一口白兰地,“昨晚上剖宫产伊格纳茨没来,今天顺利做完了剖宫产的卡维就和伊格纳茨来了一场同台,还是精彩的阑尾炎。啧啧,只用了不到5分钟票子就没了。”
“一张票多少钱?”
“普通票?50。”
“怎么又是50......什么时候能掉回正常价格?”
“放心,就今天的火爆程度,只要这台阑尾炎手术能继续成功,下一场说不定就涨到70了。”
看着兴高采烈为老板数钱的卖票员,瓦雷拉都无力吐槽:“真没票了?”
“没了,等之后的吧,反正市立总医院肯定还会做剖宫产,只是需要点时间。”卖票员关掉了窗口,从小门走了出来,“如果记者先生对手术很感兴趣,完全可以找那些还没入场的人出高价再买嘛。”
再买?
50克朗的普通票,再买起码得70克朗。这还是保守估计,从这样的火爆程度来看,恐怕翻倍都不过分。
“你就别开玩笑了,一来一去差价还得我自己贴。”
瓦雷拉虽然这么说,但其实现实更残酷。
现在没了专栏记者的特权,编辑不会报销手术门票,钱都得他自己掏。按他每个月200多克朗的可怜工资,怎么可能为了一场手术把小半个月的工钱都丢进去,不活啦。
“我刚才还看到你那位小同事,他买了一张70克朗的票子,要不你找他商量商量?”
瓦雷拉叹了口气:“算了。”
“那既然这样的话......”卖票员又来了一口,笑着说道,“其实漏掉一场也没什么,反正你昨晚上也漏了。你回报社没看到,手术结束离场后一群人还跟在卡维医生身后,那场面,就差一起去市立总医院了。”
瓦雷拉知道他在数落自己,也能想象昨晚的火爆程度,但现在为了进去只能忍:“戴蒙先生,我想和你商量件事儿。”
“嗯?什么事儿?”
......
这台手术有前期的告示做预热,并且明确写出了售票时间和手术时间,肯定要比昨晚上临时的剖宫产靠谱许多。
手术定在了晚上7点,为了造势,剧院还特意腾出了昨晚剖宫产所用的手术剧场,从下午四点售票开始就开门允许入内。琇書網
昨晚上的零售业务让院务明白了一点,食物是必不可少的。当然放那些小贩进来远没有自己做中间商来的舒坦,所以今天的休息室里就多了好几样小吃。
晚上6点,清空了一天的剧场内没了血腥气,更多的反而是各式食物的香味。
在场观众纷纷聊起了昨晚的剖宫产,在吐槽了几家报纸小家子气的报道之后,他们的关注点也纷纷落在了今天这场阑尾炎手术上。
手术难度自不必说,腹腔一直都是手术禁区。那块区域的解剖结构复杂,伤口易溃烂,难缝合也难愈合。
全奥地利阑尾炎手术的成功率一直在50%上下徘徊,即使有了麻醉术降低了手术速度的要求,它的成功率也没有提升,相反还有隐隐下降的趋势。
比起剖宫产的快进快出,惊险刺激,阑尾炎手术就是个烂摊子,不温不火的,还特别耗费时间。
伊格纳茨是阑尾炎切除术的时间记录保持者,平均手术时间控制在了50分钟左右,最快的只用了34分钟,可惜那位病人因为难以遏制的高热,于术后第八天死亡。
手术的看点很明确。
一看昨晚技惊四座的卡维有什么精彩表现;
二看卡维和伊格纳茨还能碰撞出什么火花,能否突破手术记录时间;
三看伊格纳茨怎么解释昨晚的缺席,以及如何评价昨晚的剖宫产。
6点40分,卡维、希尔斯就位。
经过昨晚的手术,希尔斯还感觉别扭,但阑尾炎是大手术,还是伊格纳茨主刀,他肯定得硬着头皮参加。而且对外宣称的手术名单里,自己还是一助,卡维仍是助手,至少面子上过得去。
6点45分,安静入梦的神父施密特在自己养子和赫曼的陪同下被推进了手术休息室。
乙醚的效用非常强,小施密特在护士和赫曼的指导下尽其所能,终于让自己的养父睡了过去。
虽然过程有些波折,施密特在闻了乙醚后就开始不停干呕,口中还涌出了泡沫液体。但好在卡维提前就做好了麻醉应对预案,护士及时侧过他的脑袋,防止了误吸,麻醉还是成功了。【1】
6点50分,主刀伊格纳茨就位。
他重新检查了施密特疼痛周围的区域,选择了适当的切口位置,然后向三位助手简述了手术的全部经过。
7点,主持人和两位工作人员准时进入会场。
“女士们先生们,昨晚剖宫产的余韵还在此处飘荡,我耳边仍能听到你们为卡维先生精湛技术献上的热烈掌声。”
主持人穿着越发华丽,身上是红黑色长袍礼服,手边是一把手术刀:“这是昨天剖宫产卡维先生所使用过的手术刀,今天这把刀的刀尖也将成功切下另一位病人体内的阑尾。让我们有请手术刀的原主人、今天的主刀医生——伊格纳茨·冯·克恩教授。”
伊格纳茨首先入场。
他知道今天要面对的不仅仅只是阑尾切除术,还需要面对潮水般的提问。所以他刚来就先发制人,直接说明了昨晚无法参加手术的理由:“昨晚我醉了。”
观众席上顿时出现了些嘘声。
“诸位不要误会,我只是找伯爵喝酒去了。”伊格纳茨早早想好了托词,“大家都知道,我定下过规矩,酒后绝不会上手术台,因为那是对病人不负责任。所以昨晚在知道诺拉女士需要紧急手术的时候,我还是决定将手术交给了卡维医生。”
场上出现了些不和谐的声音:“您不上台能理解,但可以到现场指导嘛。”
“是啊,我们看得揪心。”
“我当时醉得不轻,指导也只是添乱而已。”伊格纳茨知道越说越离谱,还是快速过掉了自己这边的“剧情”,“从结果来看,卡维医生不负众望,拿下了剖宫产手术,实在可喜可贺。”
说完,主持人很机灵地接过了话:“接下去,我们就有请今天手术的第一助手,昨晚全Vienna为之疯狂的年轻外科天才——卡维·弗里德里希·海因斯医生......”
观众掌声雷动,而站在一旁的伊格纳茨脑门上却缓缓打出了个“?”。
卡维的进场并不快,中间停顿了一小会儿。原因还是出场顺序发生了变动。按照之前的做法,主刀之后的介绍都是走个过场,希尔斯和赫曼会被提到名字,而卡维基本就用“助手”一笔带过了。
但现在卡维异军突起,如果被刻意提上一助的位子,场上就会有两位耀眼的明星,已经足够撑起场面。这时二、三助就沦为了可有可无的工具人,最坏的情况就是被销掉名字。
主持人这么做无疑赚够了噱头,把现场气氛炒得火热,但也深深伤害到了希尔斯。
他已经做好被卡维抢走一助的心理准备,但在听到一助名字被替换掉的瞬间,希尔斯还是无法坦然面对这个事实,毅然选择了离开。
他没有去抱怨,更没有去吵,自己技不如人罢了。他只是受不了剧院的私自安排,以及场内闹哄哄的观众对自己的否定。
伊格纳茨也无法赞同主持人篡改顺序,手术剧场以成败论英雄没错,但仅仅一场剖宫产的成功还不能完全代表什么,希尔斯也有希尔斯的长处。而且,名单是他亲自上交的,卡维的崛起已经影响到了他的权威。
见卡维对着自己轻轻摇头,伊格纳茨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之前希尔斯就想过跳走,其他医院开出的价码也能让他满意。最后还是靠着医院病源质量、伊格纳茨保证过的晋升位置才把人留了下来。经过剖宫产和现在这么一闹,看来是留不住了。
其实卡维也不想放人走,外科医生培养需要时间,多个人就能多分担点些压力。以后外科会有越来越多的普通手术,正需要这样的中坚力量帮忙做事。
但主持人的话已经说出口,开弓没有回头箭。
他现在突然被赶上了一助的位置,还第二次踢走希尔斯,卡维觉得还是要收敛一些锋芒:“欢迎伊格纳茨老师给诸位带来一场精彩的阑尾切除术,同时也欢迎二助赫曼先生登场。”
观众席上有人问道:“希尔斯呢?”
“希尔斯老师临时有个病人需要处理。”卡维解释道,“有时候我们外科就是这样,说不定什么时候就遇上些棘手事儿需要有人尽快去处理。”
“希尔斯现在有手术?”
“只是有人送来了两个外伤病人,只有两位老师能处理,所以就......”
卡维带着刚进场的赫曼去了准备室,同时看向伊格纳茨,成功把话题重新引到回主刀和病人的手里:“现在有请今天的病人,圣玛丽教堂的神父大人,扬尼克·穆萨·施密特。”
大门开启,两名工作人员将早已完成麻醉的施密特推了进来。
“施密特神父深受阑尾炎的折磨,疼痛已经持续了三天。但他依然潜心祷告,希望得到主的救赎与宽恕。当然,就我个人经验而言,与其麻烦万能的主,还不如找我解决这个麻烦更轻松些......”
伊格纳茨开始陈述病史,而正在端脸盆准备洗手液的卡维的目光却看向了一边的某位眼熟的工作人员:“瓦雷拉先生?”
“嘘......”瓦雷拉没想到自己罩着嘴巴都会被他认出来,“小声点。”
“你怎么进来了?”
“还不是因为你们的票价太贵了。”
“堂堂日报头牌记者,手术专栏金牌撰稿人,竟然会付不起手术剧场的票钱?”卡维暗嘲了他一句,准备好消毒用品,和赫曼一起消毒洗手。
瓦雷拉还是第一次近距离观察手术区域的工作,眼里全是新鲜感:“你不觉得麻烦么?来来回回洗手到底能有什么用?”
“当然有用,现在手术病房里没有一例术后伤口溃烂就能证明。”卡维看着手术台上的神父大人,笑着说道,“而且今天不洗手都不行,如果让神父知道我们肮脏的双手曾经进过他的肚子,还去翻了肠子,肯定会影响圣玛丽大教堂对医院的捐助。”
一旁的赫曼倒是说不出什么理由,对他来说卡维的消毒模式已经渐渐成了一种习惯:“先皂液搓洗一遍,温水冲洗一遍,然后再用酒精擦拭表皮三遍?”
“对,皂液要清洗干净,酒精涂抹的是整个腹部。”卡维找出麦氏点,划出消毒区域,然后做了个有内朝外慢慢涂抹的手势,“酒精三遍,范围要一次比一次小。最后一次就在神父腹痛的位置,打个小圈就行......”【2】
赫曼点点头。
这是之前剖宫产就定下的规矩,因为有伊格纳茨的肯定,所以赫曼一直做得很认真,消毒手法也一次比一次规范。
瓦雷拉看着井井有条的术前准备工作,知道自己只是个旁观者,便不再说话。能免费看手术就已经得了大便宜,他可不想再被卡维赶出去一次。
“......这三天以来,神父一直有明显的右下腹压痛和反跳痛,无法随时间缓解,体温很高。按照《肠道外科学》里描述的,这就是典型阑尾炎症状。”伊格纳茨继续说道,“阑尾切除术需要切入腹腔切掉发炎肿胀的阑尾,最后做断处缝合。
难点之一,阑尾的寻找有时会非常困难,也许是因为体质原因,某些人群的阑尾位置非常奇怪,寻找困难。
难点之二,阑尾切除术术后经常出现切口溃烂,溃烂出现几率高达90%以上。这也是为什么阑尾切除术后死亡率那么高的原因。”
伊格纳茨的控场做得非常到位,用数据和手术要点轻松打发了术前消毒的无聊时光。
“老师,消毒结束,可以手术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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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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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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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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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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