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把圣旨交到琉璃手中,叮嘱道:“好生在府里呆着不要到处乱跑。”
琉璃红着眼眶,一副要哭的样子,哽咽着点点头。
王公公扫了眼温月华率先走出去,他从来没见过胆子这么大的官家小姐,明明长得娇嫩孱弱,偏偏做出这么大胆的事情。竟敢惹怒圣意,看来是嫌活的命长了。
正当王公公心里如是想时,温月华跟上他的步子,缓缓走出,步履稳健,完全不见一丝慌乱。
阳光拖曳出一道绵长的影子,越发显得挺立,宛若屹立不倒的梅。
温月华前脚离去,后脚吴伯便吩咐下人准备马车,让琉璃跟着去了宫门等候。
宫中规矩,女眷进宫,旁人不能跟随,只能在宫门口等着。
琉璃出发时,特意带了软垫子,小姐跟随师父行医多年,东奔西走,膝盖落了病,这要是真跪三两个时辰,怕是……
不由间她再次红了眼眶,嘱咐车夫快点走。
-
温月华端坐在马车上,耳边响过车轮碾压发出的声音,伴着不断响起的声音,她思绪飘了好远。
好像看到前世身着凤冠霞帔的她,如此一步步踏出帝京,迎向那不可知的未来。
想起年少时和少年初遇的那一幕,少年温润如玉的身影,暖入人心的笑容。
想起那封拒绝信上的寥寥数语——我不能娶你为妻。
温月华的心没由来的抽搐几下,嘴角升起一抹苦涩的笑,罢了,有些路总归要自己走,旁人又能帮的了多少。
车帘伴着风轻轻拂动,隐约带进前方两人的谈话声。
“这个温家大小姐,胆子也忒大了,连皇命都敢违,当真是活的不要命了。”
“可不是,她真以为自己有三头六臂吗,温丞相外省巡视,我看这下谁能救她。”
“不过就是可惜了,可惜这副倾国倾城的容颜。”
“以前都说国舅府的小姐艳压群芳,我看啊,这是众人不知道温大小姐的长相,要是知道了,谁敢跟她比。”
“……”
许是周围没人盯着,这些被规矩束缚久了的侍卫们倒显得胆大起来。
你一言我一语,直接说到了正阳宫门外。
温月华听着他们的碎碎念,抬手抚上了自己眼尾处那细小的凸起,心微微颤。
这次重生她有一个意外的收获,眼尾处多了颗红色泪痣衬的她越发明艳动人。
连带着那双狭长的水眸,仿若流淌着星光。
她轻勾下唇角,慢慢放下手,不多时,前方传来呵斥声,“一个个嚼舌根的狗奴才们,当真是嫌活的久了!”
四周立刻噤声,个个大气不敢出。
温月华虽然很讨厌王公公这种刺耳的咆哮声,但不得不承认,有了这声咆哮,顿时安静了很多。
宫门大开,王公公递上牌子,连检查都省了,他们长驱直入。
皇宫内森严,连风都是冷的,明明还是初秋,可风吹在身上竟然生出些冷意。
温月华伸出白皙的手,轻轻撩起窗口的布帘,抬眸扫向巍巍宫楼,骄阳下,红色琉璃瓦折射出璀璨的光,晃地人眼花缭乱。
又行走了一炷香的时间,马车停在一处门外,温月华下了车,随着众人步行朝里走出。
风不时吹过,卷起她大红嫁衣的裙摆,鲜少有女子着嫁衣进宫,她可以说是第一个。
王公公眼底透着犀利的光,若不是看在温丞相还有宫里那位的面子上,这个温大小姐,怕不是要被绑着来。
又行了一段时间,眼见马上便到御书房,突然被拦住去路,小公公恭恭敬敬道:“王公公,圣上有旨,宣温月华去明丽宫见驾。”
温月华身形一顿,明丽宫?
那不是……
王公公挑眉问道:“确定是圣上的旨意?”
小公公:“正是。”
王公公对着温月华道:“那走吧,去明丽宫。”
温月华的唇角在无人注意时轻轻挑起。
看来这件事情还真是……
-
就在温月华去明丽宫的路上,家里那位昨晚掠来的“夫君”已悄然转醒。
陆云风抚着胸口坐起来,微微运气,顿时觉得体内的毒素已经清了七七八八,除了身体软无力以外,倒是也没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忽然,外面传来沉稳的脚步声,在门打开的同时,他重新躺了下去。
不多时,房间内升起一股淡淡的香味,陆云风微不可闻的蹙起眉,不好,是迷香。
当他还来不及做下一步动作时,又睡了过去。
魏宇明把香放在窗口的位置,查看了眼床上的男子,见他短时间内不会醒来,放心的走出房间,前往城门口等待丞相的到来。
-
明丽宫在宫中偏东的位置,御书房在宫中偏南的位置,两处隔得有些远,温月华等人到达明丽宫时,又过了半个时辰。
王公公已经好久不走这么长时间的路,一时间对温月华的怒意又增添了一笔。
身体依靠在一旁的小公公上,大口喘着气。
反观温月华倒是所有人里面姿态最优雅的那一个,看来跟随师父多年的行医生涯还是有好处的,至少在这时候,她表现的很得体,一点也没有失了大家闺秀的端庄。
通传后,她踩着细碎的优雅步伐走了进去,皇上陆战正在和丽妃品茶,两个人浅淡交谈着。
温月华行至正中央,双膝跪地,“参见皇上,娘娘。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陆战端着茶杯,慢饮了一口茶,连个眼神都没给。
丽妃见状笑着道:“皇上,您这个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您多严厉呢。瞧,小姑娘吓的脸都白了。”
陆战重重的放下杯子,沉声道:“是吗?朕看她胆子大的很,连朕的赐婚都敢违抗!”
帝王发火向来是天崩地裂的既视感,明丽宫内,以丽妃为首的众人倏地齐齐跪下来。
“皇上息怒,切莫气坏了龙体。”
陆战绷着的脸色渐渐放柔少许,眸光一一扫过众人,沉寂片刻后,终于发声:“丽妃你起来。”
旁边的大宫女立马上前扶起丽妃。
陆战俯瞰着温月华,冷冷道:“温月华,你可知罪!”
温月华头伏的更低,险些贴在冰凉的地上,小声回:“臣女知罪。”
“哦?你还知晓有罪了。”陆战道,“那你说说看,到底罪在哪里?”
温月华缓缓道:“臣女错在不知圣意,倘若臣女知道有和亲一事,万是不会成亲的。”
陆战挑挑眉,眼眸缓缓眯起。
温月华又道:“不过,谁也没有预知的能力,臣女做错了事情自当承担,还望圣上明察,此事只是我一人所为,与其他人无关,要罚罚臣女一个便可。”
“哼,你倒是很有骨气。”陆战甩了下袖子,“难道你不怕死!”
温月华慢慢抬起头,眼神真挚道:“世上岂有不怕死之人,只希望不要祸及了家人。”
少女声音寡淡,句句透着善良的心性,即便如此时刻,想到的不是自己而是家人。
这几句话的回答,竟然说到了陆战的心里,他一直推崇的国风便是孝为先。不知不觉间,态度又缓和了些。
但是若真的这么饶了,面子上又过不去,重咳一声道:“既然你承认有罪了,那便不可不罚。来人,掌嘴!”
此话一出,抽气声连连,丽妃端着笑道:“皇上,臣妾最近酿了梅子酒,甘甜入口,您要不要先尝尝?”
丽妃的心思昭然若揭,摆明了是为温月华求情。见陆战没有说话,又道:“前几日风儿打败了戎人,也算是为皇家争了光,相信他一定不愿意父皇为这些小事生气。”
陆战视线落到丽妃脸上,久久道:“罢了,等风儿回来一起喝。”
丽妃点头:“是。”
陆战轻轻拍了拍丽妃的手,道:“虽然她是你本家的亲戚,但该约束的地方也要好好约束。这件事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丽妃忙起身作揖,“皇上放心,臣妾一定好好说教,万不能让丞相府失了颜面。”
“这样自是最好。”陆绽起身,“行了,我还有折子需要处理,今日就到这。”
“恭送皇上。”
“恭送皇上。”
一行人再次跪在地上。
殿内少了帝王气势的压迫,四周变得和谐不少,丽妃起身坐在椅子上,淡声道:“华儿,你可知罪?”
温月华跪在地上,小声回:“臣女之罪,请娘娘责罚。”
丽妃示意宫人下去,只留了两名亲信,眸光垂落到温月华身上,“这里没有旁人,只有你我姑侄二人,你不要隐瞒,说实话。”
温月华:“是。”
丽妃喝了口梅子汤润润喉咙,又示意身侧的宫女扇起蒲扇,才道:“真的嫁了人?”
温月华自从丽妃那句“你我姑侄二人”后,便抬起了头,少女卷翘的长睫微微颤动,声音也不似方才的淡,倒多了一分撒娇:“姑母,我真的嫁了。”
丽妃摇头轻叹道:“罢了,嫁了便嫁了吧。不过,该惩罚还是要惩罚。”
温月华:“是。”
丽妃随手拿起桌案上的几本佛经,“就罚你抄经书,以保佑圣上龙体康安。”xǐυmь.℃òm
温月华脸上浮现笑:“侄女遵命。”
丽妃摆摆手道:“好了,你且起来,咱们姑侄两个叙叙旧。”
旁边宫女搀扶起温月华,许是跪的有些久,她膝盖处传来丝丝痛感,眼尾轻垂,连带着那颗红色泪痣,也暗沉了些。
这一叙旧便叙了好久。
……
琉璃依靠着马车,满脸焦急的四处看着,骄阳已经到了正南方,俨然已是晌午。她急的出了些许的汗。
忽然,前方有人走过来,大红嫁衣,步履缓慢。琉璃扬唇向前跑去。
“小姐,你怎么样?”
温月华把手里的佛经交给琉璃,摇摇头道:“还好。”
琉璃满眼心疼,这个样子哪是还好,她小心翼翼地搀扶着温月华上了车,直奔丞相府而去。
来时悠闲归时急切,马车上,温月华取出一颗金丹吃了。此金丹是师父特意为她炼制,只因她幼时身体孱弱,再加上偶尔的腿痛。
须臾,金丹药效运行开,原本的不适,慢慢消弭。
-
丞相府,清雅苑
温月华在琉璃的搀扶下进了房间,坐到靠窗的美人榻上。
琉璃松开手道:“小姐,我去给你备些吃的。”
温月华轻点头:“去吧。”
等琉璃走了,她悠悠道:“既然醒了,那咱们便谈谈。”
床上的白衣男子倏地睁开眸,只觉得白影一闪,刹那间便来到了温月华身侧,抬高手,看样子是要一掌劈下去。
只是在落掌那一刻,他突然感觉到似有尖锐的东西抵在腰间,缓缓垂眸一看,女子白皙如玉的手此时正攥着一只金钗,直插在他右侧腰上。
他若再往前一分,那只金钗便没毫不留情的没入他腹部。
陆云风视线从金钗上移到女子的脸上,冷声道:“你是谁?”
温月华缓缓勾起唇,眼底不见一丝慌乱,轻柔道:“夫君,我是你娘子呀。”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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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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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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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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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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