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时辰了?”陆风禾问。
翠芝伺候在跟前,闻言答,“巳时三刻,再有一刻余姑姑该过来了。”
“枍哥儿呢?”
“早间哥儿起来,娘子还在睡,世子就带哥儿往前院去了,交代奴婢不必跟着,前院自有人照看,若是娘子要找哥儿,让奴婢去前院找福安。”
沈南珣这人,除了对她没有情爱,在外可能手段狠厉了些,其他毛病几乎是挑不出来的,只要他应承下来的事,那就可以完全放心交给他。
既然他把孩子带走了,陆风禾也就放下心来了。
“回头你去前院告诉福安,如果枍哥儿要回来,就直接送到白露苑来。”
昨天陆风禾非要枍哥儿回来,所有人都当陆风禾是舍不得一直跟在身边枍哥儿。
甚至还有人很恶劣地觉得陆风禾是因为生了个女儿,所以才紧紧地巴着儿子不放。
这些流言陆风禾不知道,可是一直在走动的几个丫鬟是多多少少听到了一些。
她们倒是都很默契,都认为陆风禾的当务之急是养好身子,不必为了这些莫须有的东西费神。
“对了,大清早高嬷嬷侄儿就来府上了,在角门递话说高嬷嬷昨天酒吃多了,宿醉未消,要晚些才能回府当值。”
陆风禾嗤笑一身,没有话说,这还有当下人的样子吗,谁家下人会在明知道主子身边需要人支应的时候告假回家也就算了,还宿醉难消晚些回府。
翠芝一时拿不准陆风禾到底是怎么想的,该是生气了吧。
“奴婢想着既然酒吃多了回来没得污了屋里的气息,索性让人传话叫高嬷嬷明天天亮就回来。”
一方面是觉得既然宿醉难消,回来也当不了值,说不定还得分拨一个小丫头去伺候她,索性就清醒了再回来。
另一方面也是考虑到高嬷嬷好歹也是娘子的乳母,反正院子里也不缺她,多宽松半天,也算是卖个人情。
陆风禾突然想到一个小细节,“你让谁去角门传的话?”
翠芝不明所以,但还是老实回答,“就角门进来传话的小厮带出去的话。”
“没让绿芙去吧?”陆风禾又问。
翠芝把陆风禾的头发通好了又挽上,换了一条抹额,才说:
“这点小事哪用得着绿芙去,昨夜绿芙值的夜,我也不用伺候哥儿,我就让绿芙下去睡去了。”
陆风禾记得绿芙上辈子被二房揭发与外男有染、私相授受,甚至还牵扯到了陆风禾身上。
陆风禾当时自己这边也是兵荒马乱,根本没精力去细究到底是不是真的,与绿芙有染的外男又是谁。
绿芙起先是一口咬定自己没有的,后来见事情牵扯到了陆风禾身上,为了不让陆风禾被风言风语沾到,不得不承认与外男有染的人是她,可人是谁,绿芙又说不出个一二三来。
最后是高嬷嬷为自己丧妻的侄儿聘下绿芙,陆风禾还放了绿芙的奴籍,最后听说绿芙跟着高嬷嬷侄子回了老家,从此杳无音讯,只怕也是生死未卜。
重来一次,她不想害人,可别人也休想陷害她身边的人。
陆风禾极力回想着那些遥远又不甚清晰的事情,外面有了响动。
有碧荷向余姑姑问安的声音。
余姑姑问碧荷药包准备好了没,还有余姑姑净手的水声。
不能透过窗户看到外面的场景,光是听声音去猜想外面的人在干什么也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
余姑姑推门进来,看到收拾齐整精神尚好的陆风禾,笑着说:
“这样就最好,虽说月子里不能见风不能碰水,说到底也只是怕产妇着凉留下病根,可别学那些人整整一个月就蓬头垢面地团在塌上。”
陆风禾点点头,“正是呢,清清爽爽地自己也自在些。”
“这边光线正好,还隐约有点阳光透进来,不弱我们就在这边按。”
“紧姑姑方便。”
余姑姑拿布带把两边袖子绑起来,“便宜呢便宜呢,在哪里都便宜。”
碧荷正好送了个大药包进来。
余姑姑指挥着翠芝先把陆风禾的外裳去了,让陆风禾平躺着,然后用麻布又在药包外面裹了一层,才放到陆风禾的小腹上。
“这是暖巢缩宫的药包,还烫,先包上,一会再拆,我先帮娘子松松头。”
说着把杌子搬到罗汉床一侧,解开了刚束上不久的抹额,在手上搓上一种淡褐色的粉末,就开始给陆风禾安头。
边按还边讲解,“这是固发的药粉,不少产妇产后会脱发,用上这个药粉,不仅不脱发,头发还会更乌黑,也不会油腻。”
说着还对旁边的碧荷和翠芝说:“一会我把药粉留下,姑娘们帮娘子通发的时候,也可以用上一些,主要用在头皮发根上。”
余姑姑一通按以后,陆风禾觉得果然松快清爽多了,余姑姑把陆风禾的头发重新挽上,抹额束好,去掉药包上的麻布。琇書蛧
头皮的松快和腹部源源不断的温热让陆风禾有些昏昏欲睡。
大约是昨日思绪纷飞让她无暇留意自己的身体,现在放松下来,陆风禾才真切地感受到生子之痛。
生产的时候一心只想着赶紧把孩子生下来,千万别伤了孩子,自己身上的疼痛感受反而不是很明显。
现在缓过神来,陆风禾觉得自己仿佛被碾子碾过一样,从胳膊到小腿,无一不算痛,甚至还因为咬软木太过用力,感觉牙齿都有些松动了。
余姑姑给陆风禾按了腿之后,取走腹部已经不热的药包,交代碧荷去取其他药包,就开始给陆风禾小腹做按摩,又是推又是按还要挤。
陆风禾脑门很快就爬上了汗珠,口里也忍不住呻吟出声。
“娘子且忍一忍,忍过两次就就好了。”
陆风禾觉得这不是她想不想忍的问题,那种疼,不是她说忍就能忍的。
沈南珣送枍哥儿过来,刚进院门就听到了陆风禾呼痛的声音,急得顾不上小短腿枍哥儿,三步并作两步就跨上了回廊。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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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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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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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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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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