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文曜闻言,面露惊喜之色。
堂中众人,包括偏厅那几个妇人,听到这话都齐齐定住了。
在明朝做官很不容易,先是得寒窗苦读,然后经科举披荆斩棘,最终获得进士身份,才有了做官的资格。
而且,春闱每三年举行一次,平均每次取士不过二百余人,在全国读书举子中,这个比例实在是很低,由此可见,想要做官的难度有多高。
三甲进士中,除了排名靠前的会由朝廷会安排职司,剩下的人都要等待吏部铨选,运气好能捞个京官,运气不好被打发到苦寒之地为官,也是很常见的事。
当初薛瑞祖父托胡中走了门路,将二子薛元皓送入钦天监做天文生,除了让他能端个铁饭碗以外,更主要的目的是期盼他能获得补缺官身的机会。
薛元皓入监十几年,艺业精通,又有老师胡中的帮衬,按理说补缺很容易,可这几年监官屡次出缺,都让别人抢了去。
渐渐地,就连薛家人都不觉得薛元皓能当官,老太太李氏失望之下,将光宗耀祖的希望寄托在考取了童生的大儿子身上,自然就冷落了二儿子。
岳家这边虽然没人说什么,可暗地恐怕也会想,当初薛家老爷子来提亲时,说薛元皓将来有机会做官,看来十有八九是在吹牛。
可任谁也没想到,今年薛家连遭几场大难后,竟然时来运转,薛家父子俩不但闯出好大名声,薛元皓更是即将要补缺官身,而且还是京官。
这对从没出过朝廷命官的柳家来说,绝对是个令他们震撼的消息。
柳氏环视一圈,把众人惊诧的目光收入眼中,不禁得意起来。
她走到大厅中,拿腔拿调道:“瑞儿,你说话怎的还卖关子呢,快跟你外公说说,你爹要补什么官缺。”
看了眼面带骄傲的母亲,薛瑞只好配合道:“我爹这次补的官缺,还不是最低级的从九品官,而是正八品的五官保章正!”
“正八品?”
大舅柳仁惊呼一声,直接跳了起来。
薛元皓在钦天监任职,柳家人自然跟他打听过监中情况。
按常理说,天文生补缺官身,一般是由从九品的五官司晨或漏刻博士做起。
有门路或者走了狗屎运的天文生,也许能捞个正九品的五官司历或五官监候,想直接从八品官做起,开国以来都没有这个先例!
得知这个消息,柳家众人怎能不震惊。
“哈哈哈,好啊,元皓这是苦尽甘来啊!”
柳文曜震惊半响,忽然大笑起来,自家女婿做了正八品官,也算是给岳家长了脸,他自然高兴。
偏厅里,柳氏几个嫂子听完,都一脸羡艳的看着小姑子,以前觉着小姑子嫁到薛家,不但受穷还要受气,跟自家日子差远了,所以每次柳氏回娘家,嫂子们都会当他的面,对薛家一阵排揎。
可没想到,如今妹夫一步登天,即将成为正八品京官,这小姑子便是正儿八经的官太太,以后见了面,她们这些嫂子怕是就要矮一头了。
震惊过后,柳家人纷纷向母子道贺,把娘俩都恭维的晕头转向。
“对了,瑞儿你说郕王即将登基,这消息究竟准不准?”
高兴过后,柳文曜想起这事,忙问道。
历朝历代,皇位更替都是大事,朝廷在这种情况下推举郕王即位,谁知道会不会出什么乱子,所以柳文曜对此很关心。
薛瑞小声对外公道:“基本可以确定了,想必这两天太后就会下旨,郕王再推辞一下走个过场,不用两天就可以举行大典。”
“也好,朝廷不可一日无君,有了皇帝,百姓们也安心些。”
柳文曜跟所有百姓想的一样,都比较赞成郕王做皇帝。
毕竟有了皇帝就有了主心骨,万一瓦剌人再来寇边,京城百姓也不至于像先前一样,听到迁都的谣言就赶紧离京避祸。
眼见时间不早,薛瑞跟柳家人提出告辞,想在饭点前去赵府拜会。
柳氏难道回娘家一趟,刚来没多久就要走,柳文曜自然不乐意,非要留他们母子吃午饭。
薛瑞见状,只好跟柳氏商量,让她留下跟娘家人多亲近亲近,自己独自去赵府拜访,等回来再接她。
去赵府登门道谢,是非常重要的事情,薛瑞多番解释后,柳文曜只得放他离去,并告诉他晚点会派车送柳氏回去。
告辞后,薛瑞就乘马车,前往赵府所在的小时雍坊。
关于京城赵氏,薛瑞最近也找人打听过,得到了一些小道消息。
据称,赵氏在京城主要经营窖冰业务,在整个行业中独占鳌头,每到酷暑那几个月,京城大街小巷中,都能见到赵氏麾下卖“冰胡儿”的小贩身影。
无论是在哪个行业,能做到龙头的位置,自然有大笔的进项,赵氏只这一门窖冰生意,年景好的时候就能赚上万两银子,可以说日进斗金。
由此可见,京城赵氏有多么富庶。
来之前,薛瑞就买了一套汝窑产的茶具,花了他二十多两银子。
这套茶具虽不像玉器那般名贵,但胜在精巧雅致,也很实用,送这种惠而不费的礼物,也算符合薛家的身份。
到了小时雍坊,薛瑞看到赵府后,完全被震撼到了。
如果要用一个字形容,那就是大!
光从围绕府邸的围墙就能看出,这赵府规模恐怕不低于英国公府,占地足有十几亩,将整个胡同都囊括其中。
不愧为京城首屈一指的豪门大户!
让马夫在外等候,薛瑞抱着包装精致的锦盒,上前叩动了朱漆大门上的狮首门环。
吱呀——
片刻后,正门旁的侧门应声而开,从中探出个人头。
让薛瑞诧异的是,赵府的门房竟然是个老妪,她上下打量薛瑞几眼,问道:“后生来此有何事?”
“晚生薛瑞,前来拜访贵府主人,还请婆婆通禀一声。”
宰相的门人八品官,赵府这门房虽然是个老婆子,薛瑞也还是尽量有礼有节,免得得罪了对方。
本以为自己礼数周全,这老妪应该很好说话,谁知对方完全不给他面子,直接摆摆手道:“你走吧,我家主人不见外客。”
说完,就准备关门。
薛瑞直接傻眼了,他预想过很多跟赵府主人谈话的场景,可从没想到连门都进不了的情况。
“等等,我是贵府小姐的朋友,贵府先前帮了我大忙,我今日登门,就是为了亲自道谢。”
薛瑞忙将门抵住,对老妪解释自己的来意。
“小姐的朋友?”
这话好像很有效果,老妪再次探出头,上下好好看了薛瑞几眼,微微点头道:“小姐是这么交代过,说要是有比她略矮些,长相不算丑,又自称是她朋友的人上门,就让我带人进去。”
“那说的应该就是我了。”
薛瑞脸皮有些发僵,这赵瑾瑜对他的描述,怎么有种侮辱人的感觉?
“那进来吧,我帮你去通禀一声,至于夫人见不见你,那就不是老婆子能做主的了。”
将薛瑞请进门房,老妪去通禀时还不忘提前告知了一声,免得他见不到人还不肯死心。
“婆婆,我不是想见王夫人,是想拜见贵府老爷。”
薛瑞今天来赵府除了道谢外,还有些重要的事商量,自然要跟能做主的人谈,见赵府的女主人王氏好像没什么用。
老妪闻言,竟回头瞪着他,撂下一句气话:“我家老爷不在,你不想见的话就请回吧,别跟老婆子这啰嗦。”
这豪门大户家的下人脾气都这么暴躁?
见不到赵府男主人,薛瑞的大事就谈不成。wWW.ΧìǔΜЬ.CǒΜ
有心想走,可下次无事登门,万一再被拒之门外,那还怎么施展自己的商业计划?
略一思索,薛瑞还是决定先见见王氏再说,便道:“那就请婆婆通传一声吧,我就在这里等候。”
老妪看了他一眼,不急不慢的朝内宅走去。
在门房等了半天,就有一名身着绿色裙衫的丫鬟随老妪到了门房。
这丫鬟见到薛瑞,先是微微一福,对他做了个请的姿势:“薛公子,我家夫人有请。”
“有劳姑娘带路。”
薛瑞目不斜视,跟着丫鬟入内。
进了前院,薛瑞才惊讶的发现,这赵府内别有洞天。
和一般的四合院布置不同,这赵府内的营造样式,颇有点江南林园的味道。
一眼看去,假山池沼、拱桥游亭、水榭楼阁样样俱全,再加上满园栽种的奇花异草,使整个府邸看起来多了些自然的清新,少了点人工雕琢的刻板。
“真是个适宜养生的好地方。”
将各种美景收入眼帘,薛瑞忍不住感叹了一句。
“嗤——”
丫鬟闻言,忍不住偷瞟了薛瑞一眼,抿嘴轻笑起来。
薛瑞回过神来,顿时有些脸红。
这话要是七八十岁的老头子说的倒也合适,但从他这种还没成年的半大小子口中说出来,未免让人觉得有些老气。
片刻后,薛瑞被带到了正堂。
像他这种外男,虽然还算是少年,可男主人不在府中的情况下,自然不好请他去内宅相见,所以王氏只能请他到正堂会面。
“夫人,薛公子到了。”
将薛瑞引到门外,丫鬟进去通禀后,堂中传来一妇人的软糯声音:“请他进来吧。”
跟着丫鬟进去后,薛瑞飞快瞟了一眼。
正堂中,坐着一名形容貌美,打扮华贵的妇人。
这妇人约三十出头,从对方坐姿和举止可以看出,她绝对是一名端庄贤淑、娴静优雅的贵妇。
不用想也知道,这正是赵府的女主人——王氏。
薛瑞不敢失礼,施礼禀明来意:“晚生薛瑞,见过夫人,今天晚生上门叨扰,是为答谢贵府先前的援手之恩。”
“薛公子坐下说话吧。”
进屋后,王氏就好奇的盯着薛瑞看,直到他出声说话,王氏才收回目光,让丫鬟给他添茶倒水。
等他坐下,王氏笑着道:“近日京城盛传你独闯诏狱,舍身救父的事迹,我听后十分惊讶,实在想不通你一介少年郎是怎么做到的,现在看到你的样子,就更加怀疑了。”
王氏这话,倒不是有什么恶意,只是觉得身材瘦弱的薛瑞,实在不像传闻中能一人单挑数十名锦衣卫的杀神,所以才有此一问。
“让夫人见笑了,京城传闻,多是以讹传讹,晚生能成事,只是因势利导、狐假虎威、借力用力罢了,若不是机缘巧合,想要救出父亲恐怕还得费一番周折。”薛瑞谦逊道。
“已经十分不错了,我大明开国近百年,机智勇敢者不知其数,可敢这么做的唯独你一人,足以见你有勇有谋。”
王氏由衷赞道。
“晚生惭愧。”
薛瑞来赵府,其实是为了合作,略微谦逊一下就行,没必要事事都否认,把姿态放的那么低。
只要是明眼人,都能看出薛瑞有本事的人,他要是过分谦逊,未免会让人觉得他自卑,所以就没有否认。
想到先前的事,王氏好奇问道:“薛公子,听说你想见我家老爷,是有什么事找他吗?”
“额,倒也没有什么大事,只是贵府帮了我薛家,我也不是知恩不报的人,听闻贵府在京中做着买卖,晚生不才,倒也可以帮着出一些点子,或可以让贵府多一笔进项。”
赵府开门生意,本就是逐利之辈,薛瑞说的直接些,也没有什么不妥。
王氏神色微有些伤感,摇头道:“我家老爷已经故去多年,你怕是没机会见到了。”
“故,故去了?”
薛瑞面色一僵,整个人都愣住了。
直到这时他才明白,看门老妪为啥听他要见老爷会那般气愤,敢情人家老爷都死了,你还故意这么说,不是给人伤疤上撒盐吗?
薛瑞尴尬不已,忙起身致歉:“夫人恕罪,晚生不知此节,说话失了分寸,实在惭愧!”
“不知者不怪,我赵府虽有些产业,可府中之事也不是人尽皆知,你没听说过也是情有可原。”
王氏倒也大度,没跟薛瑞计较这些小事。
“那府中的生意,也是夫人管着了?”
薛瑞松了口气,重新坐下后,跟王氏说起了正事。
“这窖冰生意倒也简单,让府中下人去操持就行,我就盘盘账,看看盈亏罢了。”王氏笑道。
“晚上有几个赚钱的门路,不知夫人有没有兴趣?”
既然王氏能做主,薛瑞也就开门见山,直接道明了来意。
“我家不做其他生意!”
就当薛瑞打算凭借三寸不烂之舌,说服王氏投资开展其他生意时,堂外忽然传来一道清丽的声音。
愕然回首,就见一女子站在堂外。
这女子打扮很是漂亮,身着质地轻软的百蝶穿花衣裙,外罩透明通袖纱衣,脸上施着淡粉色的桃花妆,看着十分娇媚动人。
“赵瑾瑜?”
薛瑞看了好几眼,才认出对方身份,心里不由大惊。
前不久,他见过女扮男装的赵瑾瑜,也算有些印象。
可赵瑾瑜此时换了女装,还打扮的这么好看,他一时竟没有认出来。
傻傻的看了半天,直到赵瑾瑜款款走进来,薛瑞才忙低下头,拱手道:“见过赵小姐。”
“我家不做其他生意!”
不过,赵瑾瑜却没有回礼,她在薛瑞面前站定,严肃认真的重复道。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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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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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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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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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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