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城时,城门口排队的马车少了许多。
薛瑞打听后才知道,原来是朝廷已经出了安民告示。
其中最主要的一条,就是驳斥了都城南迁的说法,让百姓们不要恐慌,朝廷将于明日大朝会后,宣布一系列保卫京师的措施。
里面还有一条,告诫朝廷各衙门官吏,无故不得缺勤,违者按律处置。
薛瑞看了看时间,今日已经过了下值时间,就没回钦天监衙门听差。
回到家中,柳氏看到十锭白花花的元宝,差点没被吓晕过去,还以为是儿子从哪偷来的。
薛瑞怕母亲担心,只好说这是师公胡中借的,让他救父亲时拿去打点关系,柳氏才放心下来。
因朝廷发了公告的原因,薛瑞也不敢再迟到早退,第二天一早就去了钦天监。
或许都看到公告,薛瑞到钦天监时,监中已到了不少天文生。
就在昨天,宣府一连送来几份军报,还附有随军出征死难官员名单。
其中,钦天监罹难官生共有二十二个,品级最高官员就是夏官正刘信,其余死难者都是天文生。
看到这里,薛瑞不禁叹了口气,刘晋父亲终究没能逃过一劫,也不知道刘晋受不受得了这个打击。
好在,钦天监还有十余人生还,五官司历陈淼赫然在列,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剩下那三十多人,不知是被瓦剌俘虏,还是暂未辨认出尸身,都在失踪名单中,彭得清就是其中之一。
“狗东西死了最好!”
看到这里,薛瑞狠狠唾了一口。
如今整个钦天监中,恐怕都跟薛瑞想的一样,觉得彭得清只有一死,才对得起这么多无辜亡魂。
去档房安慰了一下刘晋等人,薛瑞正要回秋官房,却听说中官正许惇召集官生到堂前集会,忙跟众人一起去了。
彭得清不在,许惇代掌监事。
如今监中官生死难多半,士气萎靡,大家都无心做事。
许惇正是担忧这点,和几个堂官轮流上场鼓舞士气,天文生后才勉强振作了一些。
会上,刘晋等人提出要告假为父守制。
许惇却不许,言《明会典》所载,凡本监官生,有父母丧,例免丁忧,只能给短假奔丧。
但现在,死难官生都还未送回京城,只能等办丧事时才能给他们准假。
许惇这么做实在是没办法,如今钦天监损失了四五十人,各房人手严重短缺,连维持运转都有些困难。
但是,各房的编历工作却不能停。
因为每年到十一月,朝廷就要在朔日举行颁历大典,钦天监要给皇帝敬献编好的历书,再颁行天下。xǐυmь.℃òm
要是耽搁了颁历大典,钦天监怕是要有不少人掉脑袋。
除了人手紧缺,钦天监官生们还面临着一个重大危机。
本来各房编历已经进入了尾声,可因土木堡一败,夏官正刘信负责编写的夏季历书原稿在土木堡遗失,现在去找肯定找不到了,只能从头再编。
现在已经快九月,离颁历还有两个多月,若夏季这部分完不成,如何跟朝廷交差?
许惇没办法,只好跟各房堂官商议,抽调春夏秋冬四房以及在观象台当值的天文生到夏官房,由他亲自领头攻坚,完成夏季部分历书编写工作。
同时,世业生这边也有变动。
如今监中官生损失颇大,必须要及时补充新鲜血液,才能维持基本运转。
档房世业生作为预备天文生,变得尤为重要。
因此,许惇决定将原定在年底的岁考挪到三日后,同时命打杂的世业生回档房学习,准备参加年考。
这个消息,让世业生们都十分不满,刘晋等人刚失去亲人,又要进行岁考,哪有心思去考试。
再者,有部分世业生还是去年复读生,今年要提前岁考,减少了学习时间,要是这次再考砸了,岂不是浪费一次机会?
可在这种情况下,发牢骚也没用,监官根本不听,他们也只能接受。
不过,世业生们都认为,跟他们一比,薛瑞才是最惨的人。
掰起手指头算算,薛瑞入监到现在才刚一个月,让他参加今年岁考,那可真是赶鸭子上架。
对于提前岁考的安排,薛瑞本人却不在意,甚至还开玩笑,等考试时,可以让范岩等人超他题目,保证可以过关。
薛瑞如此乐观,其他世业生也大受鼓舞,悲痛的气氛总算冲淡了些。
整个上午,校书彭英都没来钦天监当值。
薛瑞等人猜测,这家伙恐怕被吓破了胆,现在已经离京避难去了。
……
用过堂食,众人回档房复习课业。
午时末,档房进来一书吏,说是监中来了个内官,点名让他去见。
众人大惊,薛瑞心中亦有些忐忑。
在这个节骨眼上,钦天监来了个太监找他,该不会是王振党羽临死前想拉他垫背吧?
到了大堂,薛瑞在外禀报后,朝堂内扫了一眼。
堂中,上首坐着一个面白无须,大约五十岁的宦官,正低头看着手中册子。
两世为人,他还是第一次见到太监,跟他所想不同的是,这太监长的慈眉善目,没有一丝阴鸷狠厉,跟影视剧中完全不同。
再看两边,作陪的都是监中几个堂官。
许惇等人面色沉重,看样子对方来者不善。
等看完册子,中官招招手,对薛瑞道:“来来,小家伙进来吧,别杵在门口了。”
声音有些尖细,但听起来却十分和蔼,就像是在招呼自家子侄。
“学生薛瑞,见过内使、各位大人。”
薛瑞整了整衣衫,入内给众人行了礼。
内官打量了他几眼,问道:“咱家听说,七月那本候簿不知所踪,疑在保章正手中,是否属实?”
薛瑞心中一凛,这东西关系到人命,对方若是王振党羽,要这个肯定是想毁灭证据。
这绝对不能给!
薛瑞深吸一口气,躬身答道:“回内使的话,学生从未在保章正那见到七月候簿。”
此言一出,几个堂官都急了,许惇顾不得礼数,低声斥道:“这位是郕王殿下身边的成公公,你快如实回答!”
薛瑞一怔,随即反应过来,这人竟然是伺候郕王朱祁钰的内官总管成敬。
说起成敬,和一般太监有很大不同。
宣德年间,汉王朱高煦欲造反,晋王朱济熺屯粮十余万石,准备响应朱高煦起事。
不料,朱济熺泄露了消息,被王府内使秘密告发。
宣宗朱瞻基当机立断,派锦衣卫将朱济熺捉拿,后贬为庶人,关入凤阳高墙内。
朱济熺属下官员也收到牵连,全都认定为同谋处死,其中有个叫成敬的官员,因他刚到任不久,被宣宗改判充军。
成家世代耕读,若他充军,子孙就无法参加科考,所以成敬只求一死,免得连累子孙。
宣宗思量再三,决定改判他腐刑,入郕王府伺候朱祁钰读书。
时至今日,成敬入郕王府已有二十余年,深得朱祁钰信任。
成敬虽然成了宦官,可骨子里的读书人气节却没丢,他为人谦逊,也不揽权,不像其他内官那样跋扈,就连郕王朱祁钰也敬重他。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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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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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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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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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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