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清歌先发制人。
“果然是不同于寻常人。”
骨先生和善地笑了笑,抬起颜色几乎和白骨一样的修长手指,点了点自己的眼角。
“小兄弟应该是想说我的眼睛吧。”
汪平丘目光在两人身上转了转,最后选择沉默。
“骨先生是聪明人,我从未见过如此奇特的眼睛。”封清歌丝毫不掩饰心中好奇,“不知先生可否说一说缘由?”
不言人异,是与人基础的相处礼仪。
封清歌这问题属实是有些冒犯。
但她凤眸满是渴望的人,又让人无法生出太多恶感。
最多觉得这少年太过天真单纯了些。
可与之交锋过的汪平丘,内心不由得感叹。
能屈能伸,果然是成大事者。
“我的眼睛天生如此,可能是前世有一蛇仙与我有缘,便留下了这个记号,想等着今生再续前缘。”
骨先生脸上笑容一直未曾消失,话语也是风趣无比。
一番交谈下来,寻常人必然会觉得这人好相处。
但封清歌可没有错过骨先生听到她追问眼睛之事时,刹那间的眼神转变。
“骨先生这话,倒是让我想起了一则故事。”
“小兄弟可是要说警世通言中的白娘子永镇雷锋塔?”
骨先生如骨头般惨白的脸庞上,眼睛眉毛显得尤为突出,表情只要有些许变化,就会带给人一种诡异感。
“先生博闻强识。”
“这则志怪传闻,我也曾通读过。可这故事,实在是没有传阅的价值。”
“哦?”封清歌眼露好奇之色,道,“先生可否详细说说?”
“那传闻中的白蛇,竟然要因一人而杀钱塘关数万百姓。”
骨先生眉毛拧起,眼中带着怒意。
“明明是一己之私,却谎称是为了相公,实在是令人作呕。它成不了仙,也是情有可原。”
看着义愤填膺的骨先生,封清歌总觉得他身上违和感更重。
“可人家夫妻恩恩爱爱,突然有人出来抓住了丈夫,身为妻子又怎可能不哭不闹?”
骨先生冷声道:“本就是人妖殊途,它早该认清现实。”
“何为现实?”
偏低沉的淡漠女声传出,封清歌眼睛微微放大了一瞬,转身走到轿前,便看到景澜已自己掀开帘子走了出来。
立刻迎上前,伸出手臂。
一回生二回熟,更何况如今还有这么多双眼睛盯着。
景澜极其自然伸手搭在封清歌小臂上,走下轿子。
汪平丘微微躬身行礼:“小姐可是觉得不舒服?”
“汪大人都将轿子让给我了,我要是再说不舒服,岂不是不识好歹?”
景澜不咸不淡的一句话,将汪平丘剩下客套之言,全部吞了回去。
默然垂首站在一侧。
这般避讳模样,让其余人不由得高看了景澜几分。
汪平丘都不敢在景澜面前多言,其他人更不出声,唯有话说到一半被打断的骨先生,目光牢牢锁定在景澜身上。
“这位小姐,刚才所言何意?”
“你……”
景澜盯着骨先生,犹豫了许久,才道。
“听不懂人话?”
此话一出,众人神情各异。
望着骨先生越发假模假样的笑容,封清歌努力憋笑。
“自然不是。”骨先生缓缓出了一口气,道,“小姐刚才询问我‘何为现实’,人妖殊途便是现实。”
“你认为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这两个并非一个概念,但仔细想想也不算有错。
骨先生皱着一双黑色细眉点了点头。
“那汪平丘请你回家,可是冒了不小的风险。”
景澜斜睨着骨先生,眼神很是轻蔑。
骨先生脸色彻底冷下来,拂袖道:“某即便长相异于常人了一些,但也是实打实的人。小姐这话未免太过伤人!”
汪平丘粗壮眉头拧成疙瘩,唇瓣蠕动了两下,不知该从何入手劝两人,最后只能选择明哲保身。
封清歌乐得看戏,更不会劝阻。
“我可并未说过你的容貌,莫要对号入座将问题扣在我头上。”
景澜唇边挂上一抹冷淡弧度,和封清歌有时看向蠢人之时的表情一模一样。
“汪平丘请你回府不是西席就是谋士。我可从未见过谁家西席和谋士,能够调动主人家下人。还能安排主人家少爷小姐在门前迎接未曾知晓身份的客人。”
景澜每说一句,骨先生脸色便沉一分。
等到他全部说完,骨先生过分惨白的脸庞,已经隐隐带着几分青灰色。
“骨先生不仅仅是家中西席,还是……”
汪平丘下意识解释了一句,还未说完便被景澜打断。
“汪大人如此相信这人,怕不是中了降头。”
他说话虽丝毫不留情面,但确实有理。
家底殷实的人家,会邀请西席到家中教导小辈。
可即便是家中坐馆,也没有权利让知州府其他人在门前迎接客人。
不论骨先生还有什么其他身份,今日行为都是越俎代庖。
见景澜眼带怒意,汪平丘默默退后,不知是听进去了景澜所言,还是忌惮他如今的身份。
“这位小姐,某自问未曾得罪过你,为何一直咄咄相逼!”
景澜瞟了他一眼,而后侧开目光,一脸不愿与之继续交谈的模样。
如此蔑视,骨先生肺管都气得生疼。
眼见他眼瞳要竖成一条线,封清歌站出来打圆场。
“我家阿姐向来讲规矩,先生今日所为实在是有些越界,故此阿姐才对先生不满。”
只是她这圆场,不如不打。
偏向实在是太过明显。
“小子,此处非你二人地盘,即便我做了越矩之事,也轮不到你们来说三道四!”
“既然骨先生觉得我们多嘴,那就当是我们错了。”
封清歌微微耸肩,往景澜身旁侧了一步。目光看向一旁的汪平丘。
正沉浸在自己思绪中的汪平丘,一个激灵,立刻上前道:“骨先生和景小姐都没错,是老夫错了,不该如此怠慢贵客。不知两位可否看在老夫年事已高的份上,赏一个薄面,先入府再说其他?”琇書網
骨先生竖瞳闪过一丝困惑,隐觉情况有些不对,维持着发怒的表情,沉默不语。
封清歌状似将请示目光转向景澜,实则手臂轻轻晃动了两下。
“可以。”
景澜冷言同意。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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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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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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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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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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