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麻烦来两碗拉面。”樱井明对着拉面师傅说道。
“再来瓶烧酒!要热的!”女人举手。
樱井明看向一旁的白开水,对老板眨了眨眼,老板心领神会。
“呐,明君,我们以前是不是见过?”
年近三十的女人妩媚多姿,正处女人最魅惑的年纪。
她侧头枕在手臂上,眼角的眼影淡红而狭长,看着樱井明的目光中如含一泓秋水,明艳动人。
樱井明的身体僵硬了一瞬间,扭头问道:“樱姐为什么这么说?”
“别小看女人的直觉啊。”女人撑着侧脸笑道,“你应该不是第一次见到我吧?我能感觉到你似乎很久前就认识我了,是什么时候?难不成你是以前偷偷暗恋我的学弟?”
“唔……”女人歪头,发丝垂落下来,“感觉年龄对不上啊,我至少比你大五岁以上了吧?难不成我们是小学同校?”
樱井明沉默了片刻道:“我和樱姐这辈子在今天前没有见过。”
女人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个大男孩口中的特殊词汇。
她抿嘴笑道:“什么‘这辈子’啊,难不成明君要说我们是上辈子的情侣吗?诶,那看来明君转世的时候耽搁了几年呢!”
樱井明勉强笑道:“樱姐,如果今天晚上没遇到我的话,樱姐会怎么办?”
女人朦胧的醉眼中不可遏制地掠过黯淡的影子,一如人生中总会遇到的灰色季节,她双手撑着面颊,怔怔发呆。
“让我想想……我今天去那本来就是买醉的,再挑个顺眼的男人睡一觉,如果没遇到明君的话……”女人捂脸闷声道,“应该是和某个看上去不错的男人开房去了吧。”
看上去不错的男人?
樱井明沉默着。
“樱姐这完全是‘自残’吧?”他面无表情道,“如果遇到坏人的话,醉酒的女人根本没有还手之力,生死都会捏在别人手中。要是遇到什么变态,樱姐以后的人生就全毁了吧?”
女人忍不住打了个冷战,双手抓住披在肩上的外套,缩了缩脖子,先前还女强人模样的她露出了难得的小女人姿态。
“嗯……确实是这样呢。”她目光黯淡,轻声道,“现在想想真是可笑,我先前居然会认为这是对那个出轨渣男的报复,明明……就是在伤害自己嘛。”
“是的,这根本不是报复,而是自残行为。”樱井明将老板递来的热水推到女人手中,“一个渣男而已,以樱姐的条件,找到更好的简直是分分钟的事。”
“喂!”女人捧着热水,感受着杯壁传来的热量,忍不住喊道,“你这家伙啊,真的不是我的哪个熟人吗?”
“其实我也很想早点认识樱姐,可惜条件不允许。”樱井明苦笑道,“我以前可是住在山里的,樱姐呢?”
“山里?”女人愣了愣神,撇嘴道,“那看来是真不认识了,我这辈子都没进过大山。”
厢车内忽然安静了下来。
只听得到布幌子外的雨落地声,还有老板收拾汤锅的声音。
“来了!两碗豆浆拉面!”拉面师傅热情地端上两碗热气腾腾的拉面。
“豆……豆浆拉面?”樱井明瞪大了眼睛,看着面前乳白色的高汤。
樱小姐惊讶道:“明君没有见过豆浆拉面吗?”
“完全没有!”樱井明小心翼翼地将从未见过的拉面拉近到面前,轻轻嗅了嗅,真的有豆浆的香气!
樱小姐叹了口气道:“我现在才相信,明君你以前真的是住在大山里的。”
樱井明兴致盎然地拿起汤勺,小心盛了口高汤,吹了吹送进嘴里,从未体验过的滋味在口腔中蔓延。
“明君今天为什么要帮我?”樱小姐突然问道,又意味深长道,“女人最讨厌的就是满嘴谎言的男人哦。”
“其实我今天就是来找樱姐的。”樱井明低着头,拉面的热气升腾在他脸上,他的表情在热气中模糊化。
“你刚刚不还说我们之前从没见过吗?”女人没好气道。
“嗯,这辈子嘛!”樱井明抬起头,露出了难看的,似乎极为勉强自己,又有种发自内心的庆幸的笑容。
这家伙……到底在搞什么鬼?
樱小姐愣在了那里。
樱井明看了眼时间,道:“差不多到时间了呢。”
“什么……”樱小姐话还没说完,口袋中的手机铃声在这时响了。
她拿出手机,还没接通,就看见了樱井明平静的笑容。
这个家伙,难道在刚才就预料到了这个电话?
她下意识低头看向手机屏幕——妈妈。
“喂,妈……”
电话那头是一顿狂轰乱炸,来自母亲的爱意与关切将这个最近失恋的女人紧紧包裹。
“嗯……没啦,我在和同事吃拉面……嗯,马上就回来了……是豆浆拉面!真的在吃啦,不信我给你拍个照片……嗯嗯,马上回来……”琇書蛧
听着手机中急切中满是担忧的妈妈的声音,樱小姐鼻子一酸。
“明君……你究竟是谁?”樱小姐放下手机,低声问道,“你啊……在我妈妈打电话来前就已经预料到了吧?”
樱井明指了指厢车内挂着的一轮时钟,轻声道:“樱姐,再不走的话,就赶不上最后一班列车了哦。”
女人怔然抬头,突然跳了起来,风风火火地挎上包,拿出钱包准备付钱,却有只手按在了她的钱包上。
“结账这种事怎么能交给女人。快去赶地铁吧樱姐,可千万别错过了回家的最后一班车!”
这个明明是第一次见面,却又好像认识在很久很久以前的大男孩为她撑开伞,将伞柄递到了她的手中,将她推出了厢车。
他隔着雨幕挥手,大声与她告别。
撑着伞追赶最后一班地铁的女人在转角处回头,隔着雨幕看到了不远处那抹阑珊灯火下的模糊人影。
她突然生出了一种明悟。
这是他们的第一次相遇,也会是最后一次。
……
……
“老板,来瓶清酒!”
厢车内,还未离去的樱井明举手叫了一瓶清酒。
拉面师傅将热好的清酒端到他面前,没说什么,继续忙活着自己的事。
樱井明就着今夜的绵绵细雨,独自饮酒。
不知道是不是下雨的缘故,今天的拉面馆没什么客人。
厢车明黄色的灯光下就只有坐在长桌前独自饮酒的樱井明,和哼着小曲守在汤锅前的拉面师傅。
“大叔在这里干了多久了?”
“几十年吧。”
“诶,做了几十年的拉面吗?”
“嗯。”
“大叔是怎么坚持下来的啊?”
“唯有满腔热爱。”
两个闲来无事的人莫名其妙地聊了起来。
“明君刚才为什么不带那个女孩去开房?”拉面师傅好奇问道,“难不成你是素食派?”
“……怎么会,只是我有喜欢的人了,而且我不是为了这种事才找上樱姐的。”
“那是因为什么事?”
“赎罪吧。”
“赎罪?”
“嗯。大叔在东京生活了这么多年,有什么感想吗?”
“感想?没感想,硬要说的话,真想搬去法国啊。”
“大叔在这里住了这么多年,难道就一点都不喜欢这座城市吗?”
拉面师傅放下抹布,撩起帘幕,望着细雨斜风下蒙着一层薄纱的城市,他在这座城市生活了几十年,却直到现在也没能爱上这座城市。
“非要说的话,大概是因为这座城市里没有我爱的人,和爱我的人。”
拉面师傅耸了耸肩,放下帘幕,转头看向汤锅。
“那大叔为什么不去有爱你的人的城市呢?”樱井明摇晃着杯中的烧酒,醉意上头,神色醺然地轻声道,“这里一定有让大叔你不得不留下的东西吧?”
沉重的雨滴打在厢车顶棚上发出噼啪的响声,外面的雨不知何时变大了,空气中的寒意快速加剧。
暴雨打在周边那些近百年历史的木质和屋上,雨水顺着瓦槽奔流,在夜色中飞射出银色的抛物线。
“明君是哪里人?”
“我吗?嗯,算是乡下地方吧,之前一直住在大山里。”
“大山?那可真是不多见啊,来东京多久了?”
“三天,今晚就要走了。”
“这么匆忙?”
“没办法,还有些人想要去见。”
“那在这几天里,明君有喜欢上这座城市吗?”
“大叔为什么这么问?”
“我啊,在这座城市里驻足了几十年,却不是因为我有多么喜欢这座城市,而是因为我和明君一样。”
拉面师傅拎着一瓶清酒,坐到了樱井明身边,摇晃着酒杯,听着外面雨声哗哗,酒还未饮似乎就已醉了。
“一样?”
“对啊,明君不是说自己是在赎罪吗?”拉面师傅微笑。
樱井明怔然。
他微微侧过头,聆听近在咫尺的雨声,雨水溅落在地,偶然迸溅到他的裤脚。
“大叔也在为自己赎罪吗?”
“是啊,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罪。”拉面师傅从领口中摸出银十字架攥在掌心,低声念着,“你当懊悔你这罪恶,祈求主,或者你心里的意念可得赦免。”
“这是圣经?”樱井明没想到这位大叔还是位虔诚的信徒。
“选自《圣经·使徒行传》第8章第22节。”拉面师傅拿着酒瓶重新回了汤锅前。
“大叔相信这世上有神吗?”樱井明忽然问道。
“当然。”拉面师傅背对着他,轻声道,“如果没有神的话,那么由谁来向我这个罪人降下天雷与火焰呢?”
他的背影高大而萧索,仿佛在说有些事足以把人一辈子都钉死在十字架上。
你可以忏悔,你可以赎罪,但你永远无法解脱,因为上帝不会宽恕你。
“我也信的。”樱井明的声音一字一顿地从身后传来。
拉面师傅握着汤勺的手一顿,首次惊讶地看向这个年轻人。
樱井明将杯中最后的酒一饮而尽,起身撑起身边的伞,他撩起厢车的布幌子,大步走入瓢泼的雨线中。
雨幕下男人的身影被逐渐洗去,宛如一抹淡化在水中的笔墨。
只留下了漫天风雨声中那炙热而深沉的野望。
“大叔,我真的相信这世上神,因为神给了我改变命运的机会。”
“抱歉刚才骗了你,我不是来赎罪的,我是来与自己释怀的。”
“如果说大叔你在等待从天而降的雷火洗涤满身罪孽,那我就是在等待黎明升起,等晨曦的第一缕天光照亮我们黑暗的世界。”
“我们啊,已经不信命了。”
……
……
“已经锁定了樱井明的位置。”
“他在哪里?”
“一辆通往北海道的列车上。”
“准备围捕行动。”
“是!我再确认下,是要抓活的对吗?”
“嗯,老爹说他的身上可能有我们需要的秘密,所以优先抓活的。”
“明白了。我们计划在峡山大桥上执行抓捕任务,”
……
……
铁轨上,火车轰隆隆地一路向北,穿行在群山间,留下白色的烟迹。
这是一辆老式蒸汽机车,速度缓慢,加上目的地又是遥远的北海道,途中每个小站都要停靠,所以乘客往往要在火车上坐足12个小时。
按理说这样的列车本该无人问津,但每年春天都有不少年轻人选择搭乘这列火车,原因是这列慢车走的是几十年前铺设的山间铁轨,一路上都是难得的好景致。
喜欢搭乘这辆车的旅客多是修业旅行的高中生和年轻的恋人们。
在老式的铁皮火车里和喜欢的人一起呆上足足12个小时,看着窗外如水洗过的青山被逐一抛在身后,每个女孩都会想把头枕在一个男孩的肩膀上。
樱井明安静地坐在窗边,等待着这趟旅行的终点。
这是他逃亡的第十五天,一路上他先后去见了十五个女人。
那些女人并不是他的爱人,也不是他相交多年却从未见过的笔友、网友。
他们之间是受害者与凶手的关系。
在另一条命运轨迹中,没有遇到那位大人的樱井明服下了那有毒的希望,选择点燃自己的生命,去换取触碰光明的机会,踏上了一条无法回头的道路。
在那条路上,被力量与龙血吞噬的樱井明先后盯上了十五个女人,将她们一一残忍杀害。
在那条道路上,他是只沉溺在黑色欲望里的野兽,再洪亮的佛音与再神圣的祷告都换不回他的人性。
他曾是凶手。
而樱小姐曾是受害者。
这就是他们之间的关系。
没有什么穿越时空,穿越世界的爱情,有的只是一个曾经犯下不可挽回的错事的男孩在命运的转角处回首往事。
有脚步声停在他的身边。
这一瞬间。
他又闻到了梦境中那种漫山遍野般的草木香。
“是小圆吗?”樱井明回头望去。
站在他身边的,是一个看上去只有十七八岁的女孩,背着HelloKitty的双肩包,浑身上下透着青涩的气息,她还有一双很美的长腿。
女孩犹豫着该不该坐下来说话,穿着方口小皮鞋的脚紧张地点着地面。
听到被直接报出了自己的名字,小圆呆了呆,深深鞠躬道:“是,是的!我是绪方圆,前辈是怎么知道我名字的?”
“我啊,我叫樱井明,是个魔术师,所以我知道你的名字,我们注定要相逢。”
仿佛黛洗的远山在窗外绵延向远方,阳光中飞尘轻舞,清晨的天光落在男孩白净的脸上。
他笑着看着眼前的女孩,泪水止不住地从眼角涌出,滴落在地。
他终于迎来了这趟旅行的终点。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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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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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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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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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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