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不喜欢,是‘同情’啦!”夏弥忽然一咧嘴,又笑了。
“同情?”
“你试过在人群里默默地观察一个人么?看他在篮球场上一个人投篮,看他站在窗前连续几个小时看下雨,看他一个人放学一个人打扫卫生一个人在琴房里练琴。你从他的生活里找不到任何八卦任何亮点,真是无聊透顶。你会想我靠!我要是他可不得郁闷死了?能不那么孤独么?这家伙装什么酷嘛,开心傻笑一下会死啊?”
夏弥顿了顿,轻声道,
“可你又发现你并不讨厌他,因为你也跟他一样……隔着人来人往,观察者和被观察者是一样的。”
“唔,也可能是孤独,学院不一直在强调血之哀吗?我们的血之哀可不会输给你们这些混血种哦。”
她笑着说道,语气中透露着疏远与高高在上的淡漠。
诺诺没有再说什么,她只是坐在床上,静静望着旁边露出天鹅般雪白修长脖颈的女孩,心想着这样傻傻的女孩真的是龙吗?
如果龙族都是这样的,那么混血种根本不需要世代砥砺武艺,以战死沙场为荣耀,满世界追杀龙类了。
开个牛郎店就一劳永逸了。
考虑到龙类间也可能存在审美区别,培养的人选需要多元多样化,既要有楚子航那种外冷内热型的,还要有恺撒那种浪荡公子型,路明非这种衰仔可爱型也不是不能考虑,谁知道会不会有条雌龙突然母性爆发……
说不定就连芬格尔那种脱线型都能有市场!
陈墨瞳忽然不惧怕身边的女孩了。
她仍然是龙类,可她和人类还有什么区别呢?
卡塞尔学院的教授们从大一开始就向他们描述龙族是如何强大如何残暴,他们曾奴役人类,是历史上最残暴的族群,在龙族的世界里,即使是同族间也没有怜悯,有的只是血腥的杀戮与背叛。
可是教授们又说,人类其实根本不了解龙族。
是啊,人类确实不了解这个史前族群,秘党对龙族的了解完全依赖于那些晦涩难言的古籍,这类古籍放在中国,连“野史”都排不上号。
因为人类不了解龙族,所以没有一个教授会说龙类其实和人类一样傻乎乎的,是一种矛盾且无法坦率面对自己的生物,他们也会爱上一个人,爱上一个人的时候,他们就和陷入爱情池沼的人类别无两样。
当夏弥说不喜欢楚子航的时候,她高傲地扬起头,就如君王俯瞰臣民,仿佛在说她的每个举动每句话都不过是对那个男孩的恩惠与赏赐,怎能用“爱”这种浅薄粗鄙的词汇来形容?
可她不知道的是,她说出的每个字,每个细微的神态变化都在说着她喜欢那个男孩,她喜欢那个男孩和她喜欢那个男孩。
她以为仰起头眼泪就不会流下,以为自我否定就能连同真实的情感都一同抹去,甚至真的以为自己不喜欢那个叫做楚子航的男孩。
真是一个毫不示弱的女孩啊……
绝不会低头,宁死也不会认输。
可爱情有时候需要一方主动让步,如果这个女孩不退步,那退步的只能是楚子航。
而按照苏茜的说法,楚子航也是个别扭的家伙,是个不懂管理自己的生活,无法好好表达自己内心的死小孩。
两个死小孩遇到了一起,他们的爱情会碰撞出什么样的火花?
她忽然有些期待了,迫不及待地想知道这两个家伙最后会迎来什么样的结局。
她从来都是这样,突然想做些什么就一定会去做,突然想知道些什么就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得到答案。
所以……
“你喜欢他。”诺诺单手托着下巴,突袭般说道。
空气突然冷凝了下来,夏弥冷冷看着她,一字一顿道:“我不喜欢他。”
“我在侧写里看到你总是躺在床上翻相册,相册上的照片多是学校和水族馆的背景,你一个人去的水族馆吗?”
“……当然。”
“师妹你完全不会撒谎诶。”
“师姐你很烦诶。”
两个漂亮的女人彼此言笑晏晏,夹杂的空气却好像火花带闪电,四周涌动着寒流。
“师姐,你好像突然不怕我了,是我的态度让你觉得你安全了吗?”夏弥状若好奇问道。
“也可能是因为我发现你其实是个好女孩。”诺诺严肃道。
夏弥突然捂嘴笑出了声,“师姐你真的很有意思,你已经猜出了我的身份,却觉得我是个好女孩,你以为现在是在玩过家家吗?”
“好女孩都像你这样,不想伤害男孩,主动从男孩身边逃离。”诺诺漫不经心道,“坏女孩就不一样了,她会各种钓着男孩,甚至将他吃干抹净,即使自己得不到,也不让别人得到。”
窗外最后一丝夕阳的余晖落尽了,嬉闹声都渐渐淡去,篮球场上的孩子们各回各家。
黑夜降临。
夏弥轻轻哼着歌,旋律让诺诺似曾相识,她想起来了,这就是她在侧写中听到的旋律!
“师姐,时间到了,你该走了,再不走的话就真的走不了了,我的耐心要耗光了。就算是那个人要保你,也是远水救不了近火哦。”
诺诺一怔,“谁要保我?”
“师姐你真的什么也不知道哎,那就别再好奇了,好奇心太重的人,真的会死在自己的好奇心下。就像我曾经认识的那个朋友。”夏弥微笑着。
诺诺深深看了她一眼,慢慢从床上下来,穿好鞋子,向着大门走去。
她站在门口,回头看向床上的夏弥。
夏弥没有看她,她在看窗外渐渐升起的将整个世界都吞没的黑暗。
“夏弥。”陈墨瞳突然喊道,等那个女孩转过头看她,她继续道,“今天算我欠你一条命,我会还你的。”
夏弥愣了会,无声而笑,摇了摇头轻笑道:“师姐你真是傻得可爱呢,难怪听说那个家伙以前喜欢你。”
陈墨瞳扬了扬眉,却没说什么,推开门走了出去,楼道里的白炽灯昏暗着,她快步走下二楼,来到了楼下。
秋夜的风萧瑟而微凉,她站在风中长长吐了口气,将心中积攒的压力一吐为快。
她有些心神不宁地走在小区的路上,想着这些年里,倔强的女孩就生活在这座老旧到快被遗忘的小区。
被世界遗忘的弃族生活在快被遗忘的老旧小区,想想还挺搭的。
其实她也不确定刚才的一切是不是夏弥在演戏。
可先前夏弥和那位老太太的互动,却真的让她觉得这似乎是个好女孩。
其实人生在世谁不在演戏,这世间又有谁可以将最真实的自己一览无遗地暴露给所有人看?
陈墨瞳自认做不到,恺撒也做不到,恺撒那家伙看似骄傲地向公鸡一样整天雄赳赳的,但那家伙心底一样藏着他自己的秘密,她最擅长的是侧写,但她从来没对恺撒做过侧写,一方面是尊重男朋友的隐私,另一方面是她隐约察觉到了这个家伙死小孩的一面。
她突然发现好像认识的每个家伙都是个死小孩,恺撒是,楚子航是,路明非也是,包括她自己也是……
晃眼的车灯在眼前闪过。
陈墨瞳的思绪被打断了。
她皱眉抬头,一台Mini停在她面前,车窗摇下,金发灿烂的男人冲她咧嘴傻笑。
“这地方你都能找到?”陈墨瞳瞪大了眼,不可思议地看着恺撒。
恺撒给自己竖了个大拇指,洋洋得意道:“事实上我也觉得不可思议,但结果就是我找到了你!”
“你去了花鸟市?你不是养了只海东青吗,最近迷恋上了八哥?”陈墨瞳瞥了眼副驾驶位上的鸟笼,鸟笼里是一只蹦跶的鹦鹉。
鹦鹉挺胸收腹,姿态昂扬,瞪了她一眼。
“不……”恺撒挠了挠金发道,“其实我准备向你求婚来着,这是我准备的‘惊喜’。”
陈墨瞳噗嗤笑道:“这算什么惊……”
话还未说完,笼中的鹦鹉突然叫了起来。
“嫁给他算了,这傻逼看着还行!嫁给他算了,这傻逼看着还行!”
全场寂静。
恺撒摊了摊手。
陈墨瞳捂住脸。
她突然想起曾在日本某个号称情圣的男人的自传上看到过一句话——爱情有时候需要神启。
这玩意算神启吗?
不算吧……
可有总比没有好?
秋风横扫过街道,树上残存的枯黄树叶哗哗作响,它们的声音形如海潮,恍如先前那扑面而来的孤独。
陈墨瞳沉默了下,她盯着恺撒湛蓝如大海的眼睛,认真道:“这只鸟交给我处理,没问题吧?”
恺撒有些发愣,思绪慢了半拍:“当然可以……你要拿它干嘛?”
“送人。”话语断在半空,雷厉风行的暗红色巫女提起鸟笼飞奔向身后的老旧小区。
她提着鸟笼,顺手从裤兜里摸出手机,给远在南方小城,指引她来到这里的某人拨通了电话。
“喂喂喂?”
“喂你个大头鬼啊!你究竟瞒了我什么?”
“哦哦哦是师姐啊!师姐去找夏弥了?”
“你下句话最好是‘呜呜呜’开头。小弟都拜托我了,我难道能置之不理吗?所以你个混蛋到底在瞒我什么?”
“呜呜呜好感动,师姐你真是太棒了!”
“再不说正事你就准备被我一脚踢进三峡吧!”
“也没啥事瞒你……就是师兄师妹出现了情感危机,急需要贴心的师兄师姐给予爱情援助……”
“你他娘……夏弥是谁?”
“一头小母龙?”
“滚啊混蛋,为什么是疑问句?”
“并不是疑问句,而是在询问师姐你能否接受这个答案。”
“你在包庇一头纯血龙类?”
“严格来说,是我们在包庇一个不错的女孩,师姐要加入我们的队伍吗?”
“……我真想撬开你的脑袋看看里面装的都是什么!”
“智慧,全是智慧!”
“……我欠那个女孩一条命,哦,马上就是半条了,所以在我还完人情前我不会告密。”
“师姐仗义!”
“仗义你个鬼!我只是不想欠人情而已!”
……
几分钟后。
家门被猛地推开,夏弥坐在床上一脸古怪地看着去而复返,气喘吁吁一路飞奔来的师姐,完全不理解这家伙在搞什么幺蛾子。
“这只鹦鹉送你了,算是还你半个人情!”
陈墨瞳放下鸟笼,转身就走,没有半点迟疑,似乎晚一步就走不掉了。
随着大门重新关上,屋内恢复了一如既往的冷清。
只剩下坐在床上的女孩,还有被关在笼子里的鹦鹉。
似乎是感受到了那来自食物链上的悬殊,鹦鹉瑟缩在鸟笼里,双翼挡在眼前,小身板颤抖着。
夏弥歪头打量了这只傻鸟半晌,无趣地转过头。
窗外的夜色如幕布般覆盖了这间屋子。
她眺望着窗外的夜幕,静静等待着。
自己到底在等什么?其实她也不知道。
可除了等下去,自己又能做什么呢。
“嫁给他算了……”
屋内响起轻不可察的声音。
女孩被点了穴般僵立许久,慢慢回过头呆呆地看着那只笼中鸟。
鹦鹉瑟缩在笼角,小声嘀咕着:“嫁给他算了,那傻逼看着还行……”
……
……
面包车载着楚子航一路风驰电掣,几乎开出了尼伯龙根里的风采。
得益于尼伯龙根的经历,芬格尔现在对这座城市街道的熟悉程度堪比多年出租车司机,地图都不带看,直接载着楚子航来到了寰亚集团的大门前。ωωω.χΙυΜЬ.Cǒm
“下车!”芬格尔推开车门。
楚子航坐在副驾驶位,看着这座灰白色的三层小楼走神,寰亚集团这四个字勾起了他的某些回忆。
“嘿!师弟,别发呆了,去见老熟人了。”芬格尔敲了敲车玻璃。
楚子航跟在芬格尔身后,径直走进了寰亚集团的办公楼,多数办公室的门上都贴着法院的封条,只剩下一楼尽头那间办公室开着门,门外贴着一张白纸,上面写着歪歪斜斜的“寰亚集团破产清算小组办公室”。
芬格尔带着他直接奔向办公室,推开办公室的门,里面一位八块腹肌的中年男人正在做着健身操。
“好姐姐,想死你了!”
一进门,芬格尔就做出了辣眼睛的操作,直扑那浑身流汗的中年男人,张开了爱的双臂。
……姐姐?
楚子航头皮发麻。
中年男人一脚踹飞了芬格尔,严肃表示道:“男女授受不亲!”
芬格尔从墙角的一堆纸箱里爬起来,龇牙咧嘴道:“我们姐弟情深,区区世俗观念算得上什么!”
中年男人看向楚子航,笑道:“子航来了啊,来看你亲爹的?真不知道该说你是孝顺还是不孝顺,老爹消失这么久,却从来没来他上班的地方看过。”
楚子航沉默许久,才道:“你是诺恩斯。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这身体的主人和你亲爹是同事,不在这里还能在哪里。”中年男人耸了耸肩。
“身体的主人?”
“拜托,你们不会真当我是变态吧?”男人懒洋洋道,“为了更好的潜藏身份,我通常都不会真身出动,一般都像这样以精神体的方式‘寄生’在别人身上。”
“说起来,小芬格尔你能知道我的身份,应该是那个家伙猜到了吧?啧,报复心真强,还是和以前一样小气巴拉的。”
他撇了撇嘴。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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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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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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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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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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