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就人心不齐的使节团越发各有心思,有人站萧柳,有人觉得萧柳在逃避和亲心中不屑。
滞留在怀东的队伍,成员之间冲突分歧越来越明显。
那天周大人被逼退后,萧柳和世子谈了一笔生意。
京城的水越来越浑,大皇子逼宫失败,但是皇帝重伤的消息彻底瞒不住,不仅京城家家户户知道了,各地的藩王也都知道了,除了东林王,好几个藩王都有了动作。
藩王异动还算小心翼翼,都是互相捏着各方情报静候时机,民间起义却不会顾忌这么多,皇帝被刺杀重伤的消息一出,被压迫又不甘心的平民顿时仿佛受到了极大鼓舞,直接揭竿而起。
一方动,各方效仿,恐怕皇帝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治下竟然如此民心涣散,起义军一呼百应,草台班子不出半月就人数可观,广受支持。
天下乱象初现,正下着大雪的怀东白茫茫一片,竟仿佛成了世外桃源。xǐυmь.℃òm
怀东的百姓已经开始准备年货了,这里的人擅长打猎制作腊味,走在街上,家家户户窗前都挂着过年的腊肉腊肠,看得人喜气洋洋又口中生津。
和周大人撕破脸当天晚上,怀东果然开始下大雪,周大人不知道是打脸不敢见萧柳还是气恨不理人,总之很久都没再来骚扰她。
萧柳乐得自在,听说平洲王府开始给贫寒难以过冬的百姓发放粮食衣物,命人从嫁妆里取了一部分银两采购了一批粮食布料,委托平洲王府一起接济百姓。
平洲王妃收到银子后送了萧柳一对玉佩,据说是她和王爷出门游历时,在当地有名的佛寺开过光求来的,玉质不算好,但说是很灵,护佑平安。
萧柳当即和李正言一人一块,挂在了腰间。
看到成对的玉佩,萧柳想起了四公主出嫁时送她的一对簪子,作为提前送萧柳的新婚礼物……
萧柳立即去厢房翻箱倒柜,果真被她找到了这对雕成连理枝并蒂花的碧玉簪。
她递了男式的那支给李正言:“四姐送我的新婚礼物,这是你的。”
李正言接过簪子,脑中重复回响着“新婚礼物”四个字,珍而重之地将簪子收进怀中。
第二天,两人打个照面,就看到彼此头上的玉簪,腰间成对的玉佩,顿时心照不宣相视而笑。
西北的冬天来得快速,魏国久等不到大辽的使节团,没收到本该到手的赔款,开始催促。
催促的信件由西北军一路传递过来,到了周大人手上后,顿时把他吓得够呛。他猜测萧柳不知用什么手段搭上了平洲王府,若给她准备时机,必然不会轻易同意启程,于是,直接带上一整支队伍,打算“逼宫”萧柳,就算是绑也要把萧柳绑去魏国。
近百人的队伍快速集结包围了萧柳的院子,姓周的躲在队伍后面,直接挥手下令:“谁‘护送’公主上马车,本官重赏!”
屋里的萧柳只听到一阵杂乱的脚步声,然后屋门直接被破,一群人呼啦啦闯了进来,为首的百夫长神色高傲不屑:“公主请上马车,我们该启程了。”
萧柳一个眼神都没给,从袖口掏出一个东西,往窗外一抛,正好砸在了姓周的不远处。
一个爆炸声从院外想起,姓周的大叫一声,吓得倒退几步跌倒在地,灰色的烟雾缓缓从院子里升起,一直飘向高空。
屋里的百夫长变了脸色,冲上来:“还请公主不要玩什么花样,和亲是你的使命责任!”
李正言一剑出鞘,直接在对方身上划了一道血痕。
“阿正,你不许动武!”萧柳立刻急道。
李正言示意三个暗卫盯住这些人,自己走到萧柳身边,解释:“杀他无需内力——听你的,我不动便是。”
两人这旁若无人的轻视态度把百夫长等人气得半死,尤其百夫长出师未捷先负伤流血,丢尽了脸面,扬手指挥手下动手。
不过三个暗卫一个病秧子,他们有近百人,还怕了不成?
不过瞬间,三个暗卫就和前赴后继的侍卫打了起来。
对方也不算没脑子,他们虽然武力一般,但是胜在人多,即便是车轮战,也能把萧柳不过三人的暗卫耗死。
然而萧柳的底气却不是暗卫。
屋里打得难解难分,满室血珠子乱溅,萧柳被牢牢护在窗下塌边,还有闲心将小几上的书本找了一块毯子盖上免得被血弄脏污了。若不是她的裙角有朵朵血色红梅盛开,几乎看不出她的一米之外,正在生死搏杀。
一滴血珠朝着她的脸颊溅来,李正言抬剑横挡,又轻轻一震,血珠顺着剑尖弹落地面,萧柳低头看了看,忍不住鼓掌。
外面的援军便是这时候来的。
“有叛军刺杀公主,臣等前来护驾!”一群更显精锐的卫城军直接冲进小院,仿佛没看到一脸狼狈的周大人,进了院子就动手,势不可挡。
“住手!住手!本官是和亲使节,不是叛军!”姓周的东躲西藏好不狼狈,扯着嗓子解释却没人听他说话,护着他的士兵像被砍菜瓜似的,一个接一个被砍倒。
萧柳趴在窗口,两手做喇叭状:“救命啊!救命啊!又逆贼刺杀本公主!”
喊完,看到姓周的脚下一滑摔了一个狗吃屎,又嘻嘻哈哈笑起来。
哪有半点被刺杀的恐慌?
可卫城军却仿佛听不到她的嬉笑声,还朗声回应:“公主莫怕,臣等前来救驾!”然后呼啦啦冲进了屋里。
周大人像只被猫抓住的老鼠,身上十几道伤口,却又不致命,不断被人追着绕着院子跑,耳边还传来萧柳:“快跑,追上了!快快快!他要砍你啦!”
他有时候不听她胡言乱语,结果真的被砍了……他有时候当真了,实际上她却是拿他取乐……
周大人心里恨不得把萧柳杀而后快,本就狭窄的心胸,将她恨到了顶点。
屋里的打杀声渐渐微弱,和亲使节团真正勇武的是西北军,但他们不屑逼迫萧柳这个弱女子,跟随周大人的都是京城的侍卫士兵,这些人早就养得金尊玉贵,完全不是怀东卫城军的对手,姓周的还没被耗死,屋里的人都死光了。
满地血迹,一片狼藉。
卫城军统领原本担心萧柳害怕,刚要使眼色让人立刻清理现场,确定到萧柳咯咯咯的笑声:“啊呀,周大人你快跑啊,他要就在你三步远了!”
“萧柳!你这个妖女!你枉为我大辽的公主!贪生怕死、贪图富贵,你怎么对得起大辽天下百姓!苍天无眼啊……我大辽竟要葬送在你这个□□手中不成!”
说得好是痛心疾首,忠肝义胆。
萧柳嫌弃地皱起眉,从李正言手中拿过剑。
周大人此时正捂着伤口脸色苍白地与卫城军对峙,趁着机会破口大骂萧柳,企图给自己争取一线生机。
毕竟这里都是当兵的,谁想打仗送死?一个公主就能换来太平,除了萧柳谁会反对?
他抵抗者眩晕骂得都快骂自己感动了,仿佛大辽当真只剩下他这么一个为国为民的忠诚,突然胸口一痛……
一道银光远远射来,越过对峙的卫城军直直插入了周仲仁的心口,那剑柄甚至还在微微地颤动。
周大人不可置信地低头看向胸口,又缓缓抬头看向萧柳的方向,生前最后一眼,他看到萧柳嘴角勾起一个满意的笑。
“萧……”
一手促成天子亲女和亲,促成大辽割地赔款,这位周大人一箭双雕,又是铲除异己又是中饱私囊收了无数好处,却万万没想到,最后自己会命丧在这场和亲里。
萧柳看着他轰然倒地,心头畅快得仿佛要飞起来。
一切的悲剧,源头都是这位党争伐异、心胸狭隘的周大人,亲手宰了他,比弯弯绕绕设计袁家灭亡痛快多了。
李正言抬手,抹去不知何时溅到她侧脸的血珠,眼中有了一抹担心:“公主……”
萧柳回头看他。
李正言仔细看着她,她笑得很开心,眼里没有任何阴霾。但不知为什么,刚才那一瞬间,看到她脸上挂着血珠望着窗外笑时,他的心头狂跳起来,血色的笑容仿佛带着一丝疯狂,像极了曾经的他和师兄弟们。
萧柳疑惑地看着他:“怎么了?”
李正言摇摇头:“你脸上有血。”
萧柳抬手在他碰过的地方摸了摸,想到那是温热的人血,身子抖了抖,觉得全身都开始难受。
卫城军统领终于找到机会插嘴:“公主,臣等送您去王府。”
这是一早便说好的,萧柳和平洲王世子当日说的生意便是这。
他助她杀了周大人毁掉和亲,她将和亲使团护送的赔款、盐铁甚至自己的嫁妆,都资送平洲王府和西北军。
萧柳他们刚到怀东的时候,平洲王府并不想蹚浑水,他们能不战而降大辽,自然也不会为了野心而打劫和亲使团。所以平洲王爷在外游玩不归;萧柳挑拨,世子反响不高。
哪知世事难料,一步步下来,最不可能吞了使节团的平洲王府,竟当真把使节团完完整整吞下了。
李正言抱起萧柳,踩着满地湿漉漉的血水走出屋门,一路将她抱上了马车,又自己换了一双鞋,这才上车与她同坐。
马车穿过后院、中庭、前院……可以看见,两方冲突的战场远不止她的小院,卫城军一路打进来,一部分使节团侍卫束手就擒,一部分抵抗无效或死或伤,而现在,卫城军正在对这些活下来投降的侍卫重新整编、指挥他们整理仓库。
絮儿胆子小,萧柳一早就让她躲在了什么都看不见的里屋,但她出来时还是被吓到了,小脸苍白,嘴唇哆嗦,对眼前的景象已经不可置信。
“公……公主……真的没关系吗?周大人……周大人死了……魏国……魏国打……打……打进来怎么办……”
萧柳放下车帘,将暖手炉塞进她冰凉的手里,自己直接把双手伸到李正言外袍里暖着:“魏国若是能打,早就挥兵东进,怎么会突然停下来同意议和?当初我们一再提出议和,魏国可是理都不理,一城接着一城攻打。”
“啊……”絮儿恍然,“其实魏国也没那么厉害是吗?”
萧柳又摇摇头:“魏国的确武力强大,但大辽求和更是自取灭亡,这么多金银盐铁,送给魏国就像送给一只老虎,等他吃饱了饭有了力气,就会冲进你家里,把你啃得骨头都不剩。”
如果没有平洲王府相助,她还不敢这么明目张胆杀了姓周的,只计划着搅乱局势,让内乱战胜外困,和亲不了了之。
谁知平洲王府实力不容小觑,世子既然故意告诉她西北军和平洲王府的关系,必然是有一定的把握,萧柳自然不会客气,借力打力。
她看向李正言,手在他怀里捏了捏:“还多亏了我们阿正呢!平洲王府一直冷冷淡淡的,直到你的身份出来,才突然改了态度。”
李正言按住她的手,红了脸,声音低低的有些含糊:“能为你所用便好,我不在意他们。”
萧柳看他脸越来越红,觉得有趣,又故意隔着里衣挠了一下。
李正言隔着衣服压住她的手,语气没多少威慑力反而十分无力:“别闹。”
絮儿捧着手炉听得正起劲,看到这一幕,明明两人在做什么她都看不见,但莫名就觉得脸红,连忙低下头嘟了嘟嘴。
公主每次都这样,说着说着,眼里就只有李侍卫一人了。
李侍卫?那就更别提了,从来他眼里就没有过第二人……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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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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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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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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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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