芸生细细地打量着眼前之人,剑眉星目中散着隐约的温婉,只是他的戾气过重,将眉宇间的慈善盖去,五官与周叔有几分相似,这也难怪初见之时,便觉似曾相识。
她的警戒收敛了些,将手中的剑慢慢地收起,明眸中漾起一层思绪。
她伫立良久,再次开口,道:“周叔的儿子早就不在人世了,何况你姓释,生于狼寻,周叔是为百姓而死的大将军,那么个正义而和善的人,你和他一点也不像。”
释尘客睁开乏累的双眼,眼底闪过一丝惆怅。他静静地看着芸生,不愿提及过往之事。
最终,他还是亲手向她揭开了这道伤疤,声音沉重:“在谷口与狼寻大战那次,我父亲十万大兵全军覆没,边城被攻,城内百姓被屠,父亲与母亲便死于其中,而我却被冷鹰带回狼寻,改名为释尘客。虽侥幸活了下来,却换来的是无尽的折磨。在你去邹家村后,我曾去拜见过你母亲穆青姑母,那时她的身体就像一朵淬毒已久的玫瑰,临近枯萎,她身中巫毒数月,已经很难撑下去。”
说罢,他又从袖中拿出一封书信,递给芸生。
她打开信封,展开被叠得规整的信纸,上面是她再熟悉不过的笔迹。
这信正是穆青娘子亲笔所写,信书:“芸儿,释尘客乃你周叔之子,左背有红色胎记,呈三角星状,另有为娘赠与他的满月礼,虎头青玉,可作验证。往后,为娘若不能护你周全,必要之时,可找周侄儿伴你余生。他隐忍多年,品行纯良,日后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在此期间,为娘会为你铺好前路,尽量觅得良人,如若不尽人意,只能将你托付于周侄儿,为娘也可安心堕入地狱。为娘来这世间走了一遭,人世疾苦,数不胜数。这一世,为娘见惯了人脸丑恶,从不愧于黎民,却对我唯一的女儿有愧,你自小没有父君,为娘忙于政务,也极少陪伴身侧。故,为娘不忍让你再尝一遍阿娘遭的苦,为娘终身未嫁,却愿你这一生自私自利,做个姑娘,凤冠霞披,十里红妆,嫁于意中人。为娘气数耗尽,怕是此生与芸儿就此别过了。”
阿娘临了还在想着芸生的终生大事。
阿娘这一生又究竟做错了什么,竟让她信中却写着“安心堕入地狱”?
芸生将信中的每一个字都看得清楚,当看到“地狱”二字时,是满腔的心疼。
芸生将所有的事情串在一起,解开了这一切,不可思议道:“当初是你利用付然离骗我去邹家村,故意支开我,为了去见阿娘,所以付然离并没有死。阿娘早知你是周叔的后代,明白自己大限将至,这才将鬼崖权印托付于你。你早料到穆青均与柳荷会趁机对我发难,于是你易容成阿娘的样子及时出现在内殿,解我一时之危,这也让我对你放松了警惕。之后让我误以为你对留芯盏有所图谋,怕你将阿娘的死泄露出去,从而让我开口,让你以城主义子的名义顺理成章地留下来。”
以上都是她的猜测。
她说完这一切,眸光死死地盯着释尘客,愤怒道:“你好深的城府,你们都知道这一切,为何独独瞒着我,对我满口谎言?”
释尘客清楚,这丫头聪明伶俐,只要仔细想想这背后的问题,必会窥出一二。
他苦笑一声,不作辩解。
——私自运行狼寻禁制是真的,不过并非为了找付染离的精魄,而是为了寻一个失踪之人,名为“旳邪”,或许此人知道当年父亲狼寻之战全军覆没的真正原因。
——故意支开芸生倒也是真的,不过并不是因为要见穆青娘子,而是怕她见到蓦雪帝君。
——唉,自己又成了恶人,在她这里,好像自己从来都不是什么好人。
倏地,释尘客又迎着她的目光,不作遮掩,如实回答:“其一,姑母是怕你知道她的情况会担心,长痛不如短痛;其二,付然离并非佳婿,早断为好。”
芸生不施粉黛的娇脸变得煞白,眼眶中含着泪珠,摇摇欲坠,这刻,她的心疼痛异常,似被撕裂般,看穿一切,断断续续地问道:“你早知道那杯茶水有毒?”
这话她刚问出口,就后悔了。
明明还来得及,却又为时已晚。
她手中的剑鞘被丢在地上,整个人失魂落魄地看着苍白的天际。她的活力一点点地消逝,身子几乎要瘫坐在地上。
释尘客见其状态不好,明白穆青姑母的真正死因对她打击太重,倦意顿时消失,急忙起身,迅速闪到她的身旁。
他冷峻的眉头皱成一团,一把将因瘫软快要摔倒的女子拥进怀里,一双骨节分明的大手揽在她柔若无骨的腰际,眼眸中的疼惜不作任何掩饰,他温柔地安慰道:“你莫要自责,我事先并不知那杯茶水有毒,当时恰巧看到送茶水的丫鬟从姑母殿中出来时,神色慌张,就让人去查了一下,才知这事与这位柳姨娘有关。那时,我料定她们会闯进来,想迫不及待地以毒杀城主之罪杀了你,我这才易容成姑母的模样,好在你机灵,将了他们一军。”琇書蛧
芸生默默地依在他的怀里,由他抱着,也不做任何反应。若放在寻常,她那巴掌招呼到他的脸上了。
释尘客担心地看着她,下一秒直接将她整个人抱了起来。
突然的失重让芸生的玉手下意识地抓住他的肩膀,这才回过神来,收起悲伤,愤怒道:“放我下来,你是我兄长,被人看到了,如何解释?”
释尘客看到怀中娇人有了反应,才满意道:“姑母的仙逝,与你无关。我带你去见一个人,你就明白了。”
芸生细细地看着眼前这个男人,虽遗传了周叔俊朗的容貌,却毫无他身上的君子之气,简直就是个登徒子,阿娘那般信任于他,甚至说——若未择良婿,可与其携手余生。
阿娘就这样,把自己托付给他了?难怪他每次在自己面前都不安分。
释尘客没走两步,看着怀里不安分的女子,于是识趣地将她放了下来。
芸生的脚刚沾地,就立马跳离他三步远。
他斜眼看向脸上写着‘避嫌’的芸生,眉峰微微挑起,好笑道:“你躲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要不趁现在考虑考虑我刚刚的交易,要么与狼寻联姻,要么与蓦雪朝联姻。按照岳母大人的意愿,前者并非良缘,总结下来,嫁给我最划算,反正岳母大人也同意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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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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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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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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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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