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没有在宴知遇身上留下丝毫痕迹,四十多岁的宴家主,不显老气,浑身充满了成熟男人的魅力。
只是眉眼间沉浸多年的愁绪,让他整个人透出一种忧郁的气息。
他一进来就听见宴宁青和高子瑜吵得不可开交。
宴知遇皱起眉,出声训斥宴宁青,“宁青,你做大哥的怎么对妹妹说话这么凶呢?”
“舅舅。”
高子瑜看到宴知遇,仿佛找到靠山,呜呜哭着扑到宴知遇怀里,像受了委屈的小朋友,和疼爱她的家人诉苦。
宴知遇确实是把高子瑜当成外甥女看待的。
因为高子瑜是宴家旁系这辈里,炼药天赋最好的。
最主要的是,她是女孩子,这就很难得。
宴家女孩中,只有宴知遇的亲妹妹继承到宴家完整的炼药天赋。
宴知遇气走亲妹妹后,宴老爷子一下子挎了,神志不清,他不得不忍痛撑起整个宴家。
二十年以来,宴知遇一天比一天自责,更是一天比一天思念妹妹。
外界都道他宴家主能力出众,雷厉风行,是国内炼药行业的龙头巨佬。
殊不知宴知遇已经患上了很严重的躁郁症。
高子瑜的出现,让他有一点点欣慰,她会说话会做事,聪明又上进,不仅性格和妹妹相似,炼药方面,也是最像他妹妹的。
看着高子瑜,就好像妹妹还在,很大程度上缓解了宴知遇内心的痛苦,他是很感激高子瑜的。
潜意识里,他把对妹妹的愧疚,找补似的弥补在高子瑜身上。
他知道这样不对,可如果没有这样的寄托,宴知遇根本撑不到现在。
得知妹妹死讯后,宴老爷子精神遭到了毁灭性的摧毁,而他痛苦不堪,却因为他是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连倒下的资格都没有。
“你说,是三爷的女朋友故意害你手受伤?”宴知遇周身气度不凡,喜怒不形于色,“那个小姑娘上次救过老爷子,是个善良的孩子,怎么会做出这种事情。”
宴宁青,“爸,你别听高子瑜胡说,是她自己开车去撞人家今小姐,这是她自己作的。”
高子瑜嘴巴一瘪,“我说了我没有,是今昔她污蔑我,她还抢我救明伯母的功劳,她就是诡计多端,不然她一个在乡下出身的,哪来的本事能获得三爷的宠爱。”
宴知遇阅尽千帆的沉眸略带警告的看着宴宁青,“宁青,你对子瑜的态度怎么这么生疏?
就是性子再冷,也该拎得清些,谁是外人,谁是自家人!”
宴家是出了名的护短。
虽然今昔救过宴老爷子,可那已经被明司衍用来还人情了。
他们这样的大世家都怕欠人情,这还了也就没了。
也就不存在今昔是宴家恩人的说法。
高子瑜是宴知遇认可的家人,今昔是未曾蒙面的外人。
宴知遇当然是偏心高子瑜的,甚至还觉得宴宁青太没有人情味,像极了当年他冷漠绝情逼妹妹出嫁,最后把妹妹逼走了的自己。
宴宁青看着他爸这段日子以来愈发疲惫的眉目,知道他爸心里苦,不忍心和他顶嘴,只能放软语气道,“爸,今小姐她很好的,并不是子瑜说的这样,明母虽然一直是子瑜照顾,但确实是在今小姐治疗后痊愈的,子瑜断言今小姐抢她功劳太片面了。”
高子瑜道,“宁青哥,你这就是不信我,信外人。我是华世安的弟子,我在医学组织的权威你也不是不知道,如果今昔真的医术比我高,医协里怎么会没有她的名字?”
宴宁青顿时被问住了。
高子瑜的说法的确是站的住脚的,可他就是莫名信任今昔。
那女孩骨子里的张狂劲很对他的味,他相信这种有个性的女孩,不屑做如此爱慕虚荣的事情。
倒是高子瑜挺像的。
宴宁青之前一直在国外学习,一年回不了几次家,和高子瑜接触不多,对高子瑜没感情,再加上他性格太冷,对待什么事都不会感情用事,只会凭自己理智分析。
宴知遇原本也和大儿子一般理智冷静,偏偏在妹妹那件事上,宴知遇栽了狠狠的大跟头。
一次教训,在宴知遇心口上划下血淋淋的伤口。
宴知遇每天都后悔当年没有顺着妹妹,宠着妹妹,从那以后,他性格大变。
像是为了弥补当年对妹妹的绝情,他不再理智,任何事都会没缘由的偏向自家人。
哪怕成为外人眼里的极品,他也不在意。
宴宁青对高子瑜冷漠,会引起宴知遇的应激反应。
抛开这些不说。
高子瑜是他看着长大的,很善良很孝顺。
他一直想把子瑜过继到妹妹名下,可宴老爷子激烈抗拒,子瑜不仅不委屈,还是在尽心尽力的照顾宴老爷子,一点怨言都没有。
宴知遇捏了下眉心,有些严厉的盯着宴宁青,“宁青,你很少会为了不相干的人说话,那个今小姐给你下了什么降头,让你帮着外人欺负到自家人头上?”
高子瑜拉着宴知遇的胳膊,很委屈的说,“宁青哥还想认今昔做妹妹,说我不是他的妹妹!”
自从上次今昔救了宴老爷子,老爷子跟着了魔似的,非说那女孩就是他亲妹的女儿。
宴知遇只能下重金去找神盟查那女孩的信息,想把她接到宴家来哄老爷子开心,但是神盟那边却迟迟没有音讯传来。
很显然,那女孩背景不一般,竟连最顶级的情报网都束手无策。
现在从高子瑜却说,今昔是乡下出身的普通女孩,那么哪来的能耐连神盟都拿她无可奈何?
所以,这其中一定有问题。
不然连这么冷清的大儿子见了她,都鬼使神差向着她,还破天荒要认她当妹妹。
“宁青,子瑜是宴家花了很大心力培养出来的天才炼药师,现在手因为今昔骨折了,你应该心疼自家人,而不是跟外人一起污蔑她。”宴知遇温润儒雅,不怒而威。
宴宁青眉头微拧,“爸,我只是客观评价。”
高子瑜立即开口,“我师父已经答应过来给我证明了,就是今昔占我的治疗成果,她为了占的理直气壮,才会故意把我的手弄骨折。”
宴宁青不想听高子瑜和他爸抹黑今昔,转头就回了房间。
高子瑜眼里有泪光,“舅舅你看,宁青哥根本不爱我这个妹妹,也许我就不应该留在宴家……”
宴知遇眼神仿佛被狠狠刺痛了一下,高子瑜这话说的和当年妹妹和他吵架时一模一样。
男人心头大恸,眼里涌出一抹心疼,他看着高子瑜,像在看失去不会再回来的妹妹,“瞎说,哥哥哪有不爱妹妹的,等你师父过来,我们把证据准备好,舅舅就去明家为你讨公道。
今昔抢你治疗成果,又把你的手弄骨折,这种行为很恶劣,你的手是宴家的心血,属于你的成果,我不会让外人抢走。”
高子瑜抿唇笑笑,接着不经意道,“舅舅,我看过姨妈的照片,其实我觉得今小姐长得还挺像姨妈的。
宁青哥和宴外公都想把她接到宴家…其实她和我们宴家,还是挺有缘分的。”
这话说的妙。
先让宴知遇觉得今昔心机叵测,再透露出今昔长得像宴知遇妹妹,宴知遇能不觉得其中不对?
提前戴上有色眼镜,就算今昔再像宴小姐,在宴知遇心里,都会成为别有用心。
果然,宴知遇闻言,眉头深深皱了起来。
他找妹妹的这些年里,无数人为了攀附宴家,假装是他妹妹,或者是带着儿子女儿说是他小外甥。
宴知遇原本就觉得今昔魅力大到让人不理解,现在忽然反应过来。
难道是妹妹的照片泄露出去,今昔特地整的和妹妹相似,妄图来巴结宴家。
一切都是猜测。
但若非长得像他妹妹,儿子和父亲怎么会如此疯魔?
*
隔天。
今昔在明家老宅吃过早饭,明风紧张的过来敲门,“今小姐,大夫人情况有点不对劲。”
今昔打开门走出去,脸色几分冷,往明母房间走。
明风忧心忡忡的,“是不是药方没开对?”
今昔走的脚下生风,邪气凛然,“我的药绝不可能出问题。”
明风一顿。
这话说的,莫不是有人搞鬼?
大夫人房间里,医疗团队针对大夫人突然恶化的病情展开激烈讨论。
今昔去的时候,二房夫妻看她过来,不悦的质问出声,“小姑娘,你到底开的什么药,不是说一周痊愈吗?这才三天,比之前更严重了!”
今昔恍若未闻,拿出医用口罩戴上,大步进了房间里。
屋子里的医生看到女生出现,瞬间安静了下来,然后有几分心虚的别过脸。
“你们给病人吃的西药?”今昔只看了明母一眼,就做出了结论。
医生们,“……”
好家伙,我他妈直接好家伙!
这时候,接到电话匆匆赶来的高子瑜见状,手上还缠着纱布,她看到病床上明母的脸色惨白如纸,第一时间推卸责任,
“今昔,明伯母之前吃我的药都没事,是你一意孤行重新给明伯母换药,却和残留在明伯母体内我之前开的药相冲,所以才会病情加重。”
凌乱的脚步声传来。
在公司开会的明司衍以及明景忱一前一后走了进来。
明风赶紧给两位爷递上医用口罩,否则房间里病菌会传染。
明景忱看到明母面如土色的在病床上抽搐,目光狠狠看着今昔咬腮低吼,“你到底给我妈喂的什么药?”
明司衍扫过惊慌失措的医疗团队,压迫感十足,“怎么回事?你们没用今小姐给我妈开的药?”
医生们低着头,焦灼难安,不知道怎么说。
“中药温和,你们擅自使用刺激性强的西药,还嫌病人体内毒素不够多?”
今昔掀眸,眼底带着血丝,劲劲儿的野。
“你自己开的药,在这推卸什么责任?”明景忱目光千里冰封,带着能冻结空气的冷,笑的戾气锋锐,“之前高小姐治好了我母亲,你跳着揽功劳,现在吃药出问题了,倒是不争了?”
明司衍狭长的眼角漆冷的沉,“闭嘴,头上顶出来的脑子是多长出来的肉瘤?”
明景忱咬牙,“这种时候了,你还执迷不悟?咱妈好的时候都算她的,病了就跟她无关,天底下哪有这么好的好事?”
明司衍,“把二爷弄出去,吵。”
几个保镖就冲出来,架着明景忱去房间外面。
明景忱气的毫无贵公子形象,大声怒吼。
他听到明司衍询问今昔母亲情况,那意思好像是要今昔再治一次,简直气不打一处来。
“高小姐,你才是真正的炼药师,只有你才够格给我母亲治疗,你之前能救我母亲一次,这次我相信你也可以。”明景忱看向高子瑜。
高子瑜哪有这本事,但她不好直说,就委屈的露出包扎起来的双手,“可是我的手被今小姐弄骨折了,暂时没有办法给明伯母做治疗。”
明景忱一愣,遂然胸腔里窜起了火焰,眼底拉开血丝,恨不得掐死今昔。
又是她!
每次都是她!
今昔故意的吧,把他母亲的生命当踏板,以为毁了高子瑜,就能心安理得霸占别人的功劳?
他想着就愈发的气,声音冷了好几个度,
“今昔,别忘了你高中没毕业,没有行医许可证,你这样做是犯法的。”
高子瑜眼角稍弯,“三爷、二爷,我师父马上就到,让他来给明伯母治疗吧。”
这话落下,屋里屋外一行人都惊呆了几秒?Χiυmъ.cοΜ
“高小姐你说什么?所长要过来?!”医生们先是一怔,紧接着惊喜万分。
华世安,一国总统都请不出手的宗师级国医圣手。
明家之前请了他多次,都被他拒绝了。
他竟然如此重视高子瑜,这是特地为了弟子出手了?
医生们面面相觑,原本还想告诉大家,是高子瑜擅自换的西药引发的病情加重,这会又说不出口了。
高子瑜有华世安这么重视她的师父,她开药肯定也是咨询过华世安的,怎么可能会出差错呢?
他们还是先别急着得罪高子瑜,等华世安来了再做结论。
正想着,大管家从外面进来,语气有些恍惚的颤,“三爷,所长和宴家主、宴大少爷他们同时过来了!”
高子瑜目光轻蔑的扫过今昔,暗含得意,“来的正是时候,有些事情,有必要让今昔给我交代清楚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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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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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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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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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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