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敛起身,站到了暖丝身后,从梳妆台上拿了一支凤钗在暖丝头上比划着。
她摁住了暖丝欲要站起的身体,轻声道:“你是新娘子,今天就安安分分的坐着,没人能使唤你。”
江野捂嘴笑道:“要说这宫里有多少人都羡慕暖丝呢,真真是瑾妃你的知心人。”
精巧的凤钗没入发包之中,谭敛给暖丝挑的都是正室娘子的穿戴,她这一生是穿不了这凤冠霞帔,但她得让身边的姑娘穿上一次。
“所以暖丝不是外人。”
她这么说着,明显看到惠妃的神情愣了愣。
不过对方很快就笑了。
说出的话却让谭敛笑不出来。
“那本宫可就直说了,妹妹莫见怪才是。”
“今个除夕,皇后安排了周尚鸿带着家眷进宫,不是本宫多嘴,而是他现在的身份不合适。估摸着今夜他的身份,可就要恢复了。”
“不过听说,他这次是戴罪立功……听说在民间,找到了妹妹你的娘家,这圣女自小送往云颂寺,得是多大的功德,怕是早跟娘家没了牵扯。”
“现如今你也落入俗尘,成了咱宫里的一份子,找到自己家的根,那可不是得让皇上高兴高兴嘛。”
——
自己的,母家。
谭敛搀扶着新娘子暖丝出门上轿的时候,脑子里还是会时不时地闪过刚刚惠妃的话。
谭家本来就不是什么大户人家,士农工商的阶层里他们本来就是最底端的人,不过是赚的钱多了些,日子过得还算富足。
父亲总是严厉的,叫她跟哥哥们都得多读些书,不要总是想着以后继承家产。
那都没有用,别人照样看不起你。
到后来,父亲生意失败被押入了牢狱当中,母亲病死,两个哥哥各自成了家,她被扔到了姨母家里。
姨母家里没有人管她了,她一个娇养大的千金小姐,虽说读过些日子的诗书,但是肩不能提手不能扛,在略微清贫的姨母家里,倒是个累赘。
后来姨母嫌她多吃一口饭,给她打晕了卖给了人牙子,人牙子见她的模样俊俏,没给低贱卖了,寻了个途径周转了一下,把她买到了一户富庶人家,让她替人家女儿到宫里了。
宫女进宫有两个途径,一个是买来的贱籍女子,入了宫做最末等的活,一辈子出不了宫,跟签了死契的家奴没有区别。
一个是略微富庶人家,不是贱民却也不是达官显贵,这种人家的女儿是编辑在册必须入宫,到了及笄之后再放出宫。
她们做的活计都较为轻松,但也有例外。
比如谭敛,她没了娘家靠山,是替别人入的宫,姿色有不错,直接被盯上打入了最末流的位置。
唯一好的是,那人牙子没敢动她,怕卖不了好价钱。她平常傍身的一些细软还稀里糊涂的跟着她入了宫。
她想起来自己跟苏润和的第一夜,自己因为意识迷糊一股脑的跟他吐诉了很多过往。
她哭的稀里哗啦,身子软的跟没骨头一样,她只想尽其所有来攀附苏润和,那是她唯一的依靠。
苏润和一边狠厉疯狂的索取,一边又柔声细语的宽慰着她。
灵魂交合不过如此,她把最柔弱的心尖袒露给他,他用自己的武装把她包裹的严严实实。
那个时候周雪妍身边的来兖终于是被除掉了,可过去了这么久,周雪妍还是在。
谭敛的思路转的很快,也就感慨了一下自己的往事,现在又想到自己的复仇大业了。琇書網
……可真是有点没用,自己折腾的半死不活鬼门关不知道走了几趟,周雪妍却还活着。
送了暖丝出门,她打点了好一番那些给暖丝陪嫁的下人,这才起身让岸樱带她慢悠悠的往回走。
御花园被白皑皑的雪厚厚的裹了一层,岸樱仔细地托着谭敛:“主儿,可得仔细着脚下。”
“无妨,慢慢走就是。”她身子不好,太医本来建议是多坐软轿步撵,却因为今日暖丝出嫁,她非得自己走着送。
除夕的白日寂静的跟夜晚差不多,今天特例,让很多宫人早上休息,方便守岁,只留下一小部分值班的人。
谭敛抓着岸樱的手,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岸樱,你进宫前,家里是什么样的?”
“奴婢嘛?主儿怕是忘了,奴婢没有家人的,同暖丝一样,是苏总管捡来的,打小就在宫里了。”
谭敛轻笑,抬手敲了敲自己脑壳:“你这么一说本宫倒是记起来了,这记性也真是差的没边,许是前几日睡迷糊了。”
岸樱摇摇头:“哪儿能啊主儿,只不过是这几日操心暖丝的婚事,忙了罢了。不过说实在的,岸樱不止一次庆幸过,能遇见您。”
“怎么说?”
“您疼奴婢跟暖丝啊。您瞧瞧这满宫里,谁家像您这么疼婢子的,暖丝虽说这嫁的,不尽如意,但是对奴婢们来说,确实极其好的。特别是您如此厚爱,什么都安排的明明白白,满宫里谁人不羡慕奴婢几个?”
谭敛顿了顿,抬手去敲岸樱的脑壳:“瞅瞅你胡说些什么,那是暖丝遇人不淑,本宫亏欠她的。只做了这些表面的,怕是远远不够。”
岸樱撇嘴,摇头认真道:“可是奴婢们觉得,主儿做的过于好了。”
“说句不该说的,主儿就跟奴婢的家人一样,虽然奴婢没有家人,但觉得感觉对了。”
“而且,主儿自己也活的步步艰辛,何苦因为奴婢们的一点不如意,就更加自责,千方百计的对奴婢们好呢?还不是因为主儿是个良善之人,自己淋过雨了,舍不得奴婢们身上落点雪嘛。”
岸樱极少有这么认真的时候,谭敛一时之间被唬住了,眨了眨眼反应过来,噗嗤一声笑了。
“好啊你,岸樱,这话谁教你的?昨晚上是不是跟暖丝说了一宿悄悄话?”
岸樱吐了吐舌头,哼哼两声算是默认。
两个人此刻已经快到了慕寒殿口,身后远远的跟了一堆仆从也只是羡慕着前面打闹的主仆俩。
“主儿,岸樱能求您一件事吗?算是新年给奴婢的恩赐,也碰巧暖丝风光出嫁了,行不行嘛?”
进了里屋,岸樱给谭敛更了衣裹进被子,可可爱爱的趴在谭敛身旁,撒娇道:“好不好嘛?我的好主儿~”
谭敛刚喝了口热茶,温热的手指点了点岸樱脑袋,道:“先给本宫说说看。”
岸樱眨眨眼,噌的一下站起身,贴近谭敛的耳朵悄咪咪道:“主儿,除夕过了宫宴后,您能不能留点肚子回来吃点娟娘包的饺子啊?娟娘从今早就一直在准备着呢~”
这几日因为暖丝的事,谭敛一直没有过分亲密娟娘。
但也没有撤了她的职务,只是近身伺候的都让岸樱一个人来做。
暖丝临走前叮嘱好了岸樱,叫她赶快把闹别扭的谭敛哄哄好。
谭敛身边一共也就她们三个人,现在走了一个,还闹别扭一个,那不是找罪受呢嘛?
见谭敛不做回答耳根子却红了一些,岸樱加把力度,哼哼唧唧的跟谭敛撒娇:“求您了嘛主儿~就跟奴婢两个人吃个团圆饭吧~”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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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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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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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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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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