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书网>玄幻小说>一梭千载>第116章 万语千言归朴质 守正本心不虚辞
  “来,慢一点,不急……对,好!”

  这段时间一直在东奔西跑,安霁能静下来和张阿姨学织造的时间并不多,因而一闲下来,安霁就必然坐在织机前。

  “这种事急不得,你这已经学得很不错了,当初我可没有你这么快就能沉下性子来。”

  祈盼着安霁变得更好,舍不得批评安霁一点,却又不愿安霁有半点疏忽的错处——看着自己欣赏的后辈,张阿姨的眼神就好像在看一直陪伴自己的杭罗一般。

  ‘嘭嘭,咔哒……咔哒,嘭嘭。’

  “咔哒,嘭嘭!”

  织机有节奏的响着,声声敲在人的心上,交错着,在厂房里往复回荡,只好像在安霁脑海中敲出这千百年来不变的鼓点,将曾经艮山门外织罗声声的盛景映在面前的织机上,织进每一梭之中。

  “这也亏得是你,要是我来,只要熟悉起来,就必然随意,到时候指不定怎么出错呢!”前三批预售已经被抢购一空,只等着厂家那边交付,盛夏闲来无事,便趁着中午来寻了安霁。

  “喏,我点好外卖了,中午也让张阿姨歇歇,教你这一上午还要给大家做饭,还不把张阿姨累坏了?”

  来了厂子里,盛夏也不把自己当外人,熟稔的放桌子、摆椅子,没同安霁聊几句,便接过张阿姨手里的抹布,直奔着桌子过去了。

  “姑娘儿,你说你来一趟,又买吃的,又帮着收拾东西的,我们这做主人的尚且没忙,倒是让你做客人的忙前忙后,怎么合适?”几次被盛夏抢先之后,张阿姨只得站到一旁无奈失笑。

  “我过来什么忙也帮不上,基本上就是个捣乱的。”盛夏抬起头来笑得明朗,手里还不忘擦着桌子,说出话来也是客气的很,“我就是过来和安霁聊聊天,能不给您们捣乱,我就已经很高兴了。”

  “我是真羡慕您们这耐心,也真心佩服我们家安霁,那时候一起来厂子里做毕业设计,可最后就她有这个决心和能力来踏下心来和您们学织造……”

  外卖到了门口,盛夏也不顾话说了一半,一边念叨着:“我去去一下,回来再和您们继续聊。”一边已然出现在了门口,拎着两大包外卖,还不忘了同外卖小哥道谢。

  “别的不说,就之前看她摇纡,我都做不到!”外卖袋里的菜品和汤、饭都被取到了桌子上,盛夏嘴里继续唉声叹气的念叨着,要是有一点弄乱了的,我能急得将真卷线都绞到一起去。”

  “到最后,肯定是个拿剪子剪了的结果……”

  每每谈起和杭罗有关的事,盛夏基本上都是这套说辞,大家即便是听过不止一遍,倒也不会觉得烦。

  只因为盛夏当真说得诚挚,又没必要同厂里的伯伯阿姨们说什么溜须拍马的话——虽说盛夏自己的成就也不俗,只是盛夏是真的佩服这些将手艺同自己生活几近合二为一的人儿们。

  茶足饭饱,诸位伯伯阿姨们自然是又回到了织机前,做着这重复了一次又一次,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的活计,非但没有厌烦,更是仿佛同织机生了牵系,多了几分‘你即是我、我即是你’的亲切。

  “咔哒,嘭嘭!”

  “咔哒,嘭……”

  厂子里的声音虽吵,可听久了这富有节奏的织造声,只觉得同能登高雅的交响乐、管弦乐一般,成了一举一动中的背景音。

  喝水时如是,交谈时如是,只默默的坐在那里也如是……

  “下班了,都回家吧,路上小心!”

  随着张阿姨一声号召,厂房里的织机声随着一声“咣当”戛然而止,刹那间万籁俱寂,安霁同盛夏却觉得胸怀里的一颗心尚且停留在之前的节奏,祈盼着同织机同频的欢愉。

  “安霁,走了,快回家吧,你这一天也够辛苦的,回去你是不是还要弄咱们进校园的东西,改日我请另外几位传承人也来,咱们聚一聚,看看能不能让你轻松点。”

  作为人类非物质文化遗产‘中国桑蚕丝织技艺’的项目之一,杭罗只是桑蚕丝中的一个类目,双林绫绢、杭罗、宋锦、缂丝等一系列桑蚕丝织品皆是人们常说的‘丝绸’。

  而如今因为使用率的下降,以及能够伺候桑蚕丝织品的裁缝愈发稀有,能正确分辨明晰‘绫罗绸缎’、“锦绣缂丝”的人同样少之又少。

  因此,安霁同厂里的伯伯阿姨们才想到:在进校园中重点强调不同桑蚕丝织品的区别。

  这些年来张阿姨在非遗展销会以及各类政府牵头的非遗文化活动中,也同同行们有所联系,安霁甫一提出这想法,张阿姨便同诸位同行联络起来。

  陪了自家闺蜜这一下午,饶是盛夏也早就喜欢上这织机的轰隆,可到底是坐得腻了,再耐不下性子,暗戳戳拿胳膊肘顶了顶还打算在留一会儿的安霁。

  “好,那我先走了,张阿姨你路上也小心。”安霁知道盛夏的性子,虽然不是三分钟热度,但是绝不是能固定下来,在一个地方重复做一件事的,收到了后者的明示,便同张阿姨打了招呼回家。

  “安霁啊,你怎么耐得下来性子的?”等红绿灯的当口,盛夏又开始念叨起来,“我真是比不了你,你让我做点费脑子的倒是还行,但是这种慢工出细活的事,我真是……你怎么做到的啊?”

  其实盛夏何尝不理解是二人性格使然,正如安霁有时会羡慕盛夏说做就做的魄力,以及做什么都能混出一番天地的本事,盛夏也会羡慕安霁这种能静下来,做一件自己喜欢的事,一天、一个月、一年,又或许……做一辈子。

  没等到安霁的回应,盛夏又自顾自开口:“要不说你们这些非遗大多后继无人,除了挣不挣钱,能有多少人能沉的下心来做这些事?”

  “之前觉得长辈老拿‘喜欢又不当饭吃’这句话来搪塞,现在看看,说的是真有道理。”盛夏说得渴了,伸手从后座的包里拿了水来喝,抿湿了嘴唇,又继续道,“光喜欢,没本事不行,坚持不下去也不行……”

  盛夏终于为了行车安全停下来这一整天得闲就要聊上一段的嘴,转过身专注的开起了车,安霁这才有空看看自家闺蜜今天的穿着。

  托安霁的福,盛夏总能那到些尚未正式对外出售的料子——如今上身这件无袖交襟攒折的衣裳,用的就是白色竹叶纹提花罗。琇書蛧

  不同于唐宋时期没有提花机构的花罗,许是因为经济水平对的下降,以及时代审美的改变,又或者是为了省力省时,清朝的旧物已然演变成了‘提花罗’,至于古时候的花罗,已然难寻其迹。

  安霁和厂子里的伯伯阿姨们便也从这容易些的‘提花罗’开始,倒推复原最原始的花罗。

  “怎么样,我这件不错吧……只是不适合你风格,不然我肯定给你做一件。”盛夏耸耸肩,白衣红裤小银边,好看又飒,也确实是很挑性格的。

  “不过我给你做了件类似款式的绿白金配色的,明天我给你拿过去,再过一阵子天开始转凉就穿不了了。”盛夏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到自己西湖旁的实体店转了一圈,扣上‘休息中’的牌子。

  将玻璃门上了锁,傍晚的橙红为店铺里的衣裳染上柔暖的色调,盛夏同个孩子一样邀功:“你过几天不是忙非遗进校园么,穿那件做演讲什么的,我保证你满意!”

  “我还没看见,怎么知道满意不满意?”安霁自然也是少不了玩笑回去,“若要是到时候我不满意,就罚你按我的设计做一人一件!”

  一如在还在校园时的笑闹,别看二人在自己的事业上都有所成就,可安霁和盛夏私底下就像长不大的孩子,依旧是天真幼稚的紧。

  盛夏的父母不催着盛夏结婚,没有催婚的压力,盛夏自然而然就能全身心投入到自己的事业和理想中。

  安霁同宁云帆虽然还是男女朋友关系,但二人早就把恋爱谈得和老夫老妻似的,更是互不干涉事业发展,能帮上忙的地方,也绝不退缩……

  “好了,好了,我给你送回家我也回家了,你别把自己逼得太紧,慢慢来,反正之前的两件事都步入正轨了,你也不用太担心。”

  有时候盛夏也觉得自己操心的同个老妈子似的,而安霁也不会傻到需要自己来提醒这些,可前者依旧是忍不住一再念叨,生怕疏忽半点。

  而安霁自然也是同样回馈的盛夏,只要有对后者有价值的事,必然通知到位,能帮就帮。

  暮卷烟尘,灯火五味,现实生活中其实甚少有里那样为了个男人,为了点金钱小利就闹掰的塑料姐妹情,或许会有志不同道不合的分道扬镳,但更多的还是几年如一日不变的友谊。

  星月三转,中元方过,又近中秋,安霁在杭罗厂日复一日的过着几乎如同复制粘贴般的岁月,回到家里,却又是设计、宣传的重任。

  日子平平淡淡,如果说安霁在公司做文案的时候是既枯燥又没有新意的,那么在杭罗厂学织造,甚至比之更为单调,就连身边的‘同事’都不是同龄人。

  “安霁,你说你们两个姑娘儿和那个宁云帆,当初怎么就不觉得我们这厂子里环境吵,还选了杭罗做毕业设计呢?”王阿姨闲下来就是拿着茶杯喝水,最近不知听了谁说枸杞降血压,杯子里水的成分又多了些许。

  “好多人都说我们这些东西只有岁数大的人才喜欢,年轻人不懂……可我看你们明明也是懂的,倒是他们那些人……”

  周阿姨也掺和进来,只是说着说着便想不起那个词来,还是李伯伯提醒道:“贴标签!”

  “对,贴标签,就和给我们贴上‘过时’的标签一样,总有人给你们这些年轻人贴上‘不理解’、‘不感兴趣’、‘不尊重’的标签。”周阿姨叹了口气,“你那个视频号我也看了,有时候也分不清这话说的是对是错。”

  其实不止安霁是迷茫的,厂里的伯伯阿姨们何尝不再迷茫?二十年前的迷茫在于杭罗的生存,十年前的迷茫在于没有销路,如今的迷茫又变成了未来。

  迷茫不是错,因为只有真的将一件事放在心里,翻来覆去的想着,才会迷茫……

  如果说利益与坚守是安霁的迷茫,便是尚且没经历过这些大起大落,可如今周阿姨的迷茫,刚好是安霁的擅长:“我觉得只要了解了,就不会有任何一个中华儿女认为我们这些是过时的。”

  “就是因为历史书上那些铸就旧时经济,展现先贤智慧的一张张生冷的图,才让我想要看见这些活生生的东西。”安霁如是说道,“等看见了,我就想触摸到,亲近他们。”

  “那些看不见摸不着的也是一样,见识过他们曾经的恢宏,知道他们与每个人紧密相连的一切,又怎么会觉得他们过时呢?”

  安霁还没冷静到能在每每动情之时都将语言组织完整。但诚如安霁所说,那些或者频繁出现在每一个人生活当中,又或者同每一个人的存在有相同文化渊源的东西,怎么会过时?

  宋韵文化依托那个时代、这方土地、这片土地上的人而存在;大运河如是,丝绸之路同样如是,而与之密不可分的杭罗,亦如是。

  所以,如果‘杭罗’成为了老土,那么这片土地上一脉同源诞生的新时代人,岂不也将埋没在时代洪流?

  “那个时候,我就是看见了,便喜欢上了,或许是因为那份莫名的亲切?”

  就如同中国人看见红旗高扬,无论何时何地都会落泪;就如同在异国他乡看见那一抹属于中国的元素,哪怕颠沛流离,也心有所归——这便是文化源流的力量,见月怀乡、闻殇则恸,云霁送喜。

  “这些话,这些心固然是好的。”张阿姨操持杭罗厂这几十年,张口便是一锤定音,“根本还是我们如何做,如我们一如既往的做。”

  门外的阳光再次步入厂房,却自觉光辉黯淡,不比架上罗布,不比胸中炙热。

  ①唐宋时期花罗没有提花机构,清朝出现有提花机构的‘提花罗’,二者不可混为一谈。(资料来自《大宋衣冠》、与非遗传承人大大沟通)

  (本章完)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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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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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

  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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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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