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躺在窝棚里睡得安稳的懒汉们,这时格外地卖命。
还有人四处吆喝报信,召集人手。
小巷子里做皮肉生意的女人一一赶了回来,加入了分食的队伍,衣衫和头发都有些凌乱。
“爷爷,咱们有吃的了。”
一个约莫十三岁的女孩,抱着一盒饼干,从那些四面八方伸过来的手中挤了出去。
有人伸手抢夺,有人拳打脚踢。
那孩子忍着推搡和疼痛,紧紧抱着怀里的饼干,朝着瘫在窝棚里没法动弹的老人跑去。
“拿来!”
一个游手好闲的中年男人挤不进去,便赶忙上前一把揪住了她的衣服后领,将她拽倒在地,然后伸手去抢那箱饼干。
少女赶忙扑在箱子上,一动不动。
她已经饿了很久,爷爷也饿得奄奄一息,这些食物就是命。
“给不给?”
男人狠狠地道,目龇欲裂。
女孩固执地摇头。
下一刻,拳头狠狠击打在了她的背上。
女孩疼得脸色发白,五官都皱在了一起。
瘫在窝棚下的老人见孙女被打,赶忙爬过来伸出手。
“别打她!”
“给不给?”
男人声音大了几度,眼里凶光毕露。
女孩没有出声,依然死死护着那箱饼干。
“叫你不给!不给!”
用拳头砸,用手肘击打,用膝盖撞,用脚踹,无所不用其极。
她身板削瘦,跟皮包骨似的,每一下都疼在骨头上,忍不住大哭起来。
老头爬过来,伸手去抓那男人的裤腿。
“滚,老东西!”
男人一脚蹬在了老头胸上,将他远远踹开。
老头胸前一闷,捂着胸口瘫在地上,呼吸微弱。
“爷爷!”
“给不给?”
男人红着眼,越来越愤怒,开始用拳头击打那女孩的头。
血缓缓滴落,染红了他的指骨。
女孩的头磕在地上,眼前一阵晕眩,像是要昏死过去。
啜泣声被淹没在人群抢食时的喜悦和欢笑中。
很快,就有一帮身体比较结实的男人拿着扁担和锄头赶了过来,还有人手里拿着尖刀。
“食物全部放下来!不然就死!”
意识昏迷之前,女孩看着他们,隐约记得那些男人,曾经将一个乞食的老乞丐打死,然后将尸体拖走了。
和那些饿死的人一样,老乞丐的尸体不见了踪影,不知道被藏到了哪里去。
直到有一天她去给爷爷打水,从排水渠里看到了一些散落的人骨。
她想啊,如果她和爷爷死了,恐怕也不会留下尸体,下场会和那些人一样吧。
人来到这个世界上,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真可怜。
她这样想着,潸然流下几滴眼泪。
“说了,全部放下!”
为首的男人见纷乱的人群不服从,于是大步上前,拿着尖刀对准一个搬着压缩蔬菜的男人胸口捅去。
尖刀入膛,鲜血迸射出来,男人瞪大了眼睛,不甘地倒下,手指捂着胸口,血怎么也止不住,将手掌染红。
温热的液体从体内流出,慢慢带走温度。
“啊啊啊!”
他感到死神正在步步紧逼,绝望地呐喊起来。
下一刻,他护着的压缩蔬菜就被这伙混混抢走。
补给品数量有限,按照这些难民们的人数,食物远远不够分,为了确保自己能够撑过接下来的冬天,自然会有人想将全部补给都据为己有。
“全部都拦下来,谁都不准拿!”
在混混头领的吆喝下,那一伙目光凶狠的男人拿着扁担和锄头对着人群一顿乱打。
不少女人都被打得头破血流,掩面哭泣。
也有男人抄起砖头和家伙奋起反抗。
场面顿时乱做一团,但很快,这些凶恶的混混杀鸡儆猴,当场将两个反抗的人杀死,混乱的场面便平息下去。
难民们害怕了,他们屈从了内心的奴性,就这样任由他们将食物收走。
看着那些被抢走的食物,他们魂不守舍,纵然心有不甘,却又无能为力,祈祷着有人能站出来。
但没有人站出来,他们渴望英雄,但没有人愿意成为英雄。
“老大,那边还有一箱!”
一旁的精瘦男子目光阴翳,指了指趴在地上,用身子护着食物的女孩。
之前殴打她的男人,唯唯诺诺地战在一旁,目光闪烁,大气都不敢喘。
“你……嗯?”
混混头目缓缓走到了那男孩身边,用眼神环视了一圈恐惧的羔羊们。
见那女孩没有顺从,于是咧嘴一笑。
“看来不给你们一点教训,你们是不知道天高地厚。”
他上去揪住了那女孩的头发,看着她鼻青脸肿,进气少出气多的样子,掂量了一下手里的尖刀,决定拿她立威。
众人眼睁睁地看着,浑身发抖,有人闭上了眼睛,不敢去看。
一旁奄奄一息的老人跪趴在地上,连连叩首,眼含热泪。
“求……求你们放过她,她还小,不懂事。”
“小梅,快给他们,给他们!”
女孩看了看周围的难民们,眼含期待,恳求有个人能出来帮帮她。
迎上女孩目光的人都避开了她的视线,缩了缩脖子。
男人们像是被骟了的牛羊,不敢出声。
女孩顿时心如死灰,绝望地落下两行眼泪。
没有人,没有人挺身而出。
他们都只是看着。
在她朦胧的泪眼中,出现了一个缓缓朝着这边走来的少年。
整洁的白衬衣很是干净,一尘不染。
慢慢的,少年在她视线中的模样变得清晰起来。
右眼是一片灼热的火红,像是跃动着火焰。
难民们的视线一起汇聚过去,混混头目皱了皱眉,目光锐利,手里的刀锋芒毕露。
“还真有人敢出头,来了个不怕死的。”
混混一把将男孩扔在地上,大步上前,挥起手里的尖刀刺去。
有女人害怕得闭上了眼,不敢看接下来的血花四溅。
哐啷!
尖刀落在了地上。
“呃……”
混混头目瞪大了眼睛,看向自己的胸口。
一抹炽烈的火焰涌入了他的胸口,一直穿过后背。
那火焰像是锋利的刀,却将他的五脏六腑都焚烧成灰烬。
男人的胸口融化了,破开了一个焦黑的大洞。
“啊啊啊!”
围观的人群里有人尖叫起来,甚至能清晰地看见里面的鲜红血肉和白骨。
但很快,这些经络组织和脏器在转瞬间就开始变得焦黑蜷缩,最后化作滚烫的火焰浆液。
他身体里没有血了,只剩下滴落的,宛如“水滴”般的火焰。
火焰落在地上,就冒出白烟和灼痕。
又或者,是那些血液都在燃烧。
混混无法发声了,他的肺腔已经灼穿,咽喉已经溃烂,只剩下涌动的火焰。
苏岑面无表情地抽出炎刃,混混无力地摔倒在地上,身体慢慢被火焰蚕食成灰烬。
“啊啊啊!”
余下的残党颤栗着,扔下了扁担和锄头,慌慌张张地往后跑。
在苏岑的意识中,他们行动的速率变得很是缓慢,像是陷入了停滞一般。
他不紧不慢地追上去,用炎刃将他们一一杀死。
那倒在地上的女孩亲眼目睹了这一切,眸中的水波微微荡漾着。
尸体横七竖八地躺了一地,身上还残留着火焰。
场面顿时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见混混们都已死去,围观着的难民们又开始躁动起来,准备争抢那些食物。
“都不许动。”
苏岑持着炎刃,冷淡地扫视了一圈。
迎上他眼神的人,纷纷往后退了一步,目光阴晴不定。
“老人和孩子优先拿,然后是女人。四肢健全的男人,不许拿。”
“凭什么?”
人群里很快有人抗议,正是之前殴打那女孩的男人。
苏岑只是举起炎刃对准他,那男人脸色立刻就变了,拔腿就跑。
但下一刻,那把炎剑就从他的后背刺入,融掉他的内脏之后,又从胸口破开。
骚乱一下子就平定下去。
苏岑收好炎剑,面无表情地看着那个暴徒的尸体。
周围一下子安静了下来,落针可闻。
所有人都看着他,目光里满是畏惧,生怕那恐怖的炎剑落在自己头上。
“女人和小孩可以去领食物了。”
苏岑淡淡地道。
场上的女人和少年们面面相觑,有些犹豫。
但很快就有一个十多岁的孩子跑了出来,朝着一箱蔬菜跑去。
难民们顿时紧张起来,死死盯着苏岑。
那小孩拿到了食物,看向苏岑的目光也带着一丝后怕。
苏岑站在原地没有动,也没有说话。
见苏岑没有反应,确实是想要分他们食物,难民们这才放下心。
女人和年轻的孩子们纷纷上前,去领取压缩饼干和蔬菜。
她们精神高度紧绷,时不时用眼神打量苏岑,好奇地看着他赤红的右眼。
从她们的眼神里,苏岑没有看到感激,他看到的是恐惧。
她们在怕他。
他在这些人眼里,是怪物,是异类。
苏岑有些失望,但不知道这失望从何而起。
如九月说的那样,一但越过那扇门,门后的世界或许就不再是他想要的了。
但是没关系,他既然已经来到了门后的世界,就没有想过回头。
那被打得遍体鳞伤的女孩,将怀里抱着的食物带到了爷爷身边,从里面取出来饼干,颤颤巍巍的撕开包装。
“爷爷,你吃。”
女孩声音微弱,像是随时都会断气。
“你也赶紧吃。”
老头捧着压缩饼干,流着热泪,泣不成声。
爷孙俩开始狼吞虎咽,苏岑默默看着。
周围不时有人吞咽着口水,但迫于苏岑的压力,没有人敢上前。
直到所有食物都分发完毕,苏岑冷漠地环视了一圈。
“不许抢夺老人,小孩,还有女人的食物。如果让我知道,我会直接杀掉你。”
“另外,这些补给品是从镇长家找到的。镇长已经死了,他家的地下室里还有很多食物,你们没领到食物的,可以去拿。”
他话音刚落,没分到食物的难民们就纷纷起身,朝着镇长家的方向跑去。m.xiumb.com
确定没有人抢夺食物之后,苏岑便收好炎刃,转身离去。
那吃着饼干的女孩看着他的背影,心生向往。
对于自我的认知,苏岑觉得自己不是一个善良的人。
他其实本不在意这些人的死活,只是有些事在眼前发生了,做不到若无其事地走开而已。
他能让这些难民有一顿饭饱,但不会管他们的下顿饭,更不会管下下顿。
他已经做了自己能做的事,足够了。
而且,那些难民们看向他的眼神里,最多的是恐惧。
他不喜欢被人用这样的眼神看着。
回到家里,九月已经做好了饭,端着菜正在上桌。
“九月,我杀了人。”
苏岑轻声说道。
“嗯。”
九月轻轻应了一声,表示知道了。
“你不问我为什么吗?”
苏岑问道。
“为什么要问?”
九月反问道,平淡的语气里带着一丝质疑的意味。
好像是在说杀人而已,太正常不过的事了。
“法律说,我们没有审判恶人的权利,一个恶人即便做了再多的坏事,那也有法律去审判,不需要我们动用私刑。”
苏岑在餐桌前坐下,有些怅然。
“法律是用来维护秩序的,现在的时代,已经没有秩序了。”
九月平静地道。
“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人和事,是无法被法律审判的。”
“以暴制暴,一直都是解决问题最彻底的办法。”
“虽然这并不是唯一的选择。”
九月耸了耸肩。
“除此之外,还有更好的选择吗?”
苏岑征求着他的意见。
虽然对杀人没有太多感觉,但他不太喜欢见血。
“不知道,我做事不喜欢思考太多。”
“能用拳头解决的问题,我不会考虑其他选择。”
九月面无表情地道。
苏岑闻言,不禁有些汗颜。
“是吗?你看起来斯斯文文的,一点也不像是喜欢动用暴力的人。”
“大家都讨厌暴力,但骨子里都藏着好斗的天性。”
九月缓缓摇了摇头。
“那些说自己痛恨暴力的人,并不是真的痛恨暴力,他们只是痛恨自己没有能力去对抗施暴者而已。”
“如果他们有了能力去对抗施暴者,他们只会对施暴者使用更大的暴力。”
“所以,你要明白。”
九月微微俯身,凑过来看着他的眼睛。
“动用暴力,并不总是一件坏事。”
“没有能力去反抗施暴者才是。”
苏岑闻言,心里有过轻微的触动。
他想起之前那些被抢走食物的难民,在施暴者面前是那么软弱无力。
没有能力去反抗施暴者,就只能被抢走食物,被剥夺生存的资格。
如果他是个没有觉醒的普通人,为了救人挺身而出,也会死于那些施暴者之手。
“如果你没有更好的选择,那就以暴制暴吧。”
“这个秩序崩落无存的世界,温柔是不足以让你活下去的。”
九月轻声说着,伸出食指,轻轻点了点苏岑的眉心。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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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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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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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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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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