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上,皇帝先是对李家过往的功绩追述一番,说他们是历经多朝的忠臣;而后,又对李懿大加褒奖,说他当年做户部尚书的时候,先帝就曾称赞他才华横溢,乃朝廷肱骨。闲扯了两张纸之后,皇帝提到,如今朝廷大军已经打到了京城外头,江东王已是穷弩之末,日子不多了。他深知李家是受江东王要挟,忍辱负重,未来的希望,只在李懿一人身上。只要李懿将京城的布防图偷出来,便是大功一件。将来论功行赏,李家仍是首要功臣,李懿可封侯入阁,接任父亲之位,成为辅弼皇帝的重臣。
李阁老是熟悉皇帝的字迹的,这信,毫无疑问,是皇帝亲笔所写。
“这……”李阁老面色不定,倏而作怒,道,“这伪帝简直痴心妄想!肱骨之臣?笑话!自他继位以来,无时无刻不想着将李家扳倒!这番话,是拿老夫全家当三岁孩童来骗,欺人太甚!”
江东王不置可否,又看向李懿:“岳父的想法也是一样的么?”
李懿道:“父亲所言极是。父亲已经是首辅,我们李家已经没有什么不知足的。自臣女入侍陛下,李家便已是皇上的人,自当为陛下驱驰左右。”说罢,他叹一口气,面露悲伤之色,“只可惜臣女无福,臣膝下只有这么一个女儿,再无后人。臣这些日子寻思着,若是能从宗族里过继个女儿,替臣女服侍皇上,诞下一儿半女,让臣享上几日含饴弄孙的清福,臣这辈子,也就没有遗憾了。”
“哦?”江东王显然没想到他会提这个,目光动了动。
这世上没什么平白无故的好,只有交易。
皇帝开出的这个条件,确实足够让人心动。
若是李懿大公无私无欲无求,只拿着这信来举报,那江东王还真不知该不该信他。
但李懿提出要过继一个女儿,将自己这国丈的位子坐稳。
既然有所求,江东王就放心了。
“荒唐!”李阁老蓦地变色,随即对李懿呵斥道:“当下乃紧要之事,岂可拿这等儿女情长之事叨扰皇上!”
却听江东王道:“阁老此言差矣,朕以为,岳父此议甚妥。”
只见他望着李懿,目光深深。
“自王妃遇难,朕心中属实难过,辗转反侧,夜不能寐。”江东王道,“王妃是朕发妻,李家便是后族,便是王妃不在了,这也不会变。岳父之请,朕岂有不答应的道理。”
说罢,他对李阁老道:“朕记得上回阁老说过,府上二公子李涵有两个女儿。大女儿已经出嫁,二女儿仍待字闺中,是么?”
李阁老道:“禀皇上,正是。”
江东王颔首:“如此,便将这位闺秀过继到岳父名下。待平定伪帝之乱,朕当迎娶入宫,册立为后。二位以为如何?”
此话一出,李阁老和李懿皆眉间一振。
“谢主隆恩!”李懿神色激动,红着眼眶,下跪伏拜。
“岳父请起。”江东王将他扶起,和煦地微笑,“日后,朕与岳父仍是一家人,在朕面前,岳父不必执许多虚礼。”
李阁老看着面前那翁婿和睦之景,神色欣慰,抚了抚胡须。
“皇上,当下之事仍迫在眉睫。”少顷,他正色道,“伪帝这封信,离间之心何其歹毒,不知皇上接下来如何打算。”
江东王重新扫了一眼那封信,含笑道:“朕方才说,朕恨不得今日就斩下二皇兄的人头,问阁老是否有别的办法,阁老说要回去想想。如今,办法不是送上门来了么?”
“皇上的意思是……”
“二皇兄不就是想知道我城防的破绽么?”江东王道,“朕何不将计就计,卖他一个破绽呢?”
————
当夜,皇帝便在大营里收到了李懿的回信。
那信封上什么字也没有,打开之后,里面也只有一张白纸。
皇帝却是明白的,亲自将白纸展开,在炭火上烤了烤。
没多久,一幅城防图就在纸上显露出来,细致十分。
“李懿果真回信了?”月夕走过来,递上一盏汤药,微微皱眉,“你真的相信他?”
皇帝那城防图放到案上,用镇纸压住,忽而道:“你说,江东王若得知了此事,会如何决断?”
月夕想了想,目光落在那纸上:“他若得知了此事,这信便极有可能是假的。”
皇帝微笑,从月夕手里接过汤药,轻轻吹气。
“李懿此人是个有能耐的。”他说,“早年在户部任上,他若不是把心思都花在中饱私囊上,被常阳侯抓个正着,入阁乃是轻而易举。从前能为私心豁出去的人,现在一样也能豁出去。”
这话说得有几分意味深长,月夕觉得自己似乎听懂了,又似乎没懂。
“你预备着何时动身?”她问。
“明日一早,我已经吩咐下去了。”他说罢,看向月夕,“此去危险重重,我恐怕不能带你同行。”
月夕的目光黯了黯,道:“我知道。”
这是实话。留在龙门关,是她唯一的选择。这关城颇为牢固,又有重兵把守,不必担心任何危险。丘国人的算盘,已经被皇帝的雷霆之势搅得大乱。他们显然没想到江南的叛乱这么快平息,而自己的大军,连龙门关的关门都没摸着就被赶走了。xiumb.com
冰雪仍未消散,皇帝大军将丘国和京城的联系阻断,让他们不知情形,裹足不前。摆在皇帝眼前的要务,就是在丘国人反应过来之前,迅速将京城收拾了。
皇帝眉头也不皱地喝完药,发现月夕若有所思。
“怎么了?”他放下碗,道,“你不想待在这关城里?”
月夕瘪了瘪唇角,道:“纵使不想又有什么办法。小时候父亲想教我习武,可我对舞刀弄枪没有一点兴许。如今想来,若我当年上上心就好了。这样就能像凌霄一样陪你四处征战,不必被留在后头,成日忧心忡忡,却又什么事也做不了。”
她并非自怨自艾的人,能说出这番话,可见心里确是这么想的。
皇帝想了想,道:“也是。若你也能四处征战,我便能坐在后军享享清福,想一想事成之后,该纳几个嫔妃……”
话没说完,他手臂被拧了一下。
“你敢。”月夕目露凶光。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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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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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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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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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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