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等话自是不能轻易说的。于是她讪讪道:“奴婢早先没这么想,可又觉得不对。以皇上的脾性,若晏女史当真侍寝了,何不正经记录在册,早日册封呢?”
“你以为是什么缘由?”
“奴婢妄测,莫非皇上也以为,晏女史那等身份,连册封也不配?”周嬷嬷道,“太后先前为皇上张罗采选,皇上却推脱不受,弄得内外怨声载道。如今却突然册封这么一个女史,皇上也该顾忌顾忌太后和朝臣的想法才是。”
太后微微颔首。
周嬷嬷见她神色宽慰了些,笑道:“皇上么,到底也是个男子。男子没有不爱寻花问柳的,这晏女史说不定也像青楼里的女子一般,皇上单纯图个新鲜,但绝不会娶回家里。”
听了这话,太后眉头微蹙,瞪了周嬷嬷一眼。
“你是年纪越大越离谱了。皇上也算是你看着大的,他是那样的人么?”
周嬷嬷忙道:“太后说的是,是奴婢胡言乱语。”
太后垂眸,慢慢捻着手上的珠子。
“这串珠子深得我心,因而才时时在手上戴着。”她缓缓地说道,“真正放在心上的,无论是死物还是个活人,必定时时搁在眼前。我待这珠子是这样,皇帝待晏女史又何尝不是?”
周嬷嬷讶然:“太后的意思是,皇上对晏女史是有真心?”
太后没有回答,只吩咐道:“晏女史夜宿永明宫的事,你尚且假装不知。”
“太后莫非任由她在皇上跟前兴风作浪?皇上如今已经被她迷了心智,若她略施小计,皇后之位恐怕……”
“上回出了你那档子事,皇上更是听不进我的话。这事光凭一张嘴,还不如不说。”
想起上回的事情,周嬷嬷觉得又气恼又委屈。她讨了皇上的嫌,就算皇上到寿安宫来,她也不敢在他眼前晃了。可当初,她是听了太后的意思去的,这黑锅着实背得冤。
但也是因得此事,她终于长了记性,知道那个晏女史不是好对付的,切不可出头。
“那太后的意思,就是任由他们这么下去?”她问道。
太后眸色渐寒。
“一个小小的女史罢了。”她捻着佛珠,“我自有办法。”
*
中秋将至,天气终于变得爽朗,番邦使节赶在入冬前纳贡,皇帝再度变得忙碌起来。
月夕说什么也再不去值夜,赵福德倒也爽快,再也不曾安排。
于是,皇帝白日在承光殿会客,月夕在空荡荡的御书房值守;皇帝夜里回永明宫,而月夕早已下值,
永明宫说小不小,说大也不大。
可两个人,竟是连面也碰不到了。
一切又变得相安无事,月夕提吊着个一颗心,也渐渐放下。
出宫的事暂时不能想了,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她盘算着,如今大概只能寄望于凌霄了。阿莺他们已经送信往扬州,把自己被皇帝留在宫里的事。凌霄告接到信,一定会帮忙想办法,将她从宫里弄出去。
想明白这一点,月夕心里平静下来,表面老实地当起了女史。
反正没有皇帝在跟前晃,也不用应付太后,她便自在得很,一天到头在御书房整理文书,装作忙碌的样子。
不过显然有人不打算让她闲下去。过了两三日,刘荃过来传令,让她去做香丸。
月夕轻轻蹙起眉头:“皇上说的是什么香丸?”
“是一味唤做幽露的香丸,过去公主给皇上捏过,皇上甚是喜爱。”
“既然是公主捏的,自然要找公主要,怎的找我了?”
刘荃讪讪笑。
“这……小人就不知了。不过皇上说了,若女史这么问,就是女史忘了方子。皇上说不必催促女史,让女史好好想,什么时候想起来了,什么时候下值。若到夜里还未想起来,正巧,就上寝宫值夜去。”
月夕心里骂一声,不慌不忙地将手中的书放到架上,道:“可这御书房里怎么办?我可没有两个脑袋两双手。回头这里的差事办不好,皇上可不能再找我的错处。”
刘荃又笑。
“皇上说,女史今日把书从这个架挪到那个架,明日又挪回来,受累了。不如歇一会儿,捏捏香丸,也算歇息歇息。”
月夕:“……”
这狐狸。她心想,果然是派人盯着,自己一举一动都知道。
“女史,”刘荃似乎看出了她的心思,语重心长,“你怕是不知,皇上回宫之后,总要到御书房里翻翻书,才会去歇息。这里头的书,哪本摆在了何处,他比我们这些伺候的人都清楚,女史每日做了什么,皇上不必问别人,一看便知。”
月夕无言以对,看来今日免不了劳动一趟。
那香方里的鲜花,宫里其实到处都有。不过月夕对慧园最是熟悉,也不想到别的地方去,便让刘荃带她去慧园采摘。
自从这次入宫,月夕还是第一次来到这里。
蔷薇的花期已经过了,月季和菊花却是开得正好。
她点了几样花材,让刘荃他们准备去,自己到晴好馆候着。
馆中收拾得干干净净的。
有个太监端着个茶盘,奉上茶水,笑道:“女史辛苦,请用茶。”Χiυmъ.cοΜ
月夕记得他。
他是刘荃的手下,名叫三庆。月夕在慧园待的后半段日子,因得那选秀之事,皇帝不再限制她的出入,刘荃也不必亲自值守,便遣了三庆代劳。
月夕端起茶盏,抿了一口,问道:“听闻这慧园曾是海阳公主的住处,如今公主南下,这园子也就荒芜下来了吧?”
三庆转了转眼珠子,道:“女史放心。公主虽然南下,可这慧园仍有人打理,伙房的灶火未熄,这茶水是刚煮好的,干干净净,女史可安心享用。”
“哦?这园子既然没有主人,为何灶火不熄?”
三庆笑道:“公主虽然离开了,可皇上三不五时的还会来园子里,一呆就是小半天。点心可以从御膳房带过来,可茶水得时时备着。”
月夕更是诧异。
“皇上常来?都做些什么?”
“也不做什么,喂喂鱼,看看书,有时就坐在那边想事。”他说着,指了指。月夕望去,是窗边的一张榻。
——我喜欢你……
蓦地,自己说这话的情景又浮现在心头。
月夕清楚地记得,那时,自己和皇帝就是坐在了那里……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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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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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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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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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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