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夕自当是大事不妙,而太后在惊诧之后,俨然难掩笑意。
“这么大的事情,为何要保密?不该赶紧操办起来么?”太后赶紧问。
“因为此事还未议定。”皇帝答道,“和亲之事,毕竟重大,如今重提,许多条件也要重新议定。否则,吃亏的不就是凌霄?”
“这是自然。”太后道,“只是,何时可谈妥?凌霄年纪渐长了,也不能因为他们耽误了出嫁的时候。”
月夕没说话,只盯着皇帝。
只见他神色自若:“急不来。母后也知道,这等大事,难免要议上几轮。丘国使者得了这边的话,还要回去问他们大王的意思,传信一去就是一两个月。此事,朕只是透个信,母后切莫告知旁人,免得传到丘国人耳朵里,以为我们急着嫁公主,反倒失了筹码。”
太后笑着颔首:“还是皇上思虑周全。”
月夕冷眼看着他们一来一回,就像在议论如何卖一只牲口。
她突然明白了,凌霄为什么会气死。
皇帝没有待很久,说了和亲之事,便说自己还有政务处置,离开了。
自始至终,他都没有看月夕一眼。
月夕浑浑噩噩地回到慧园,僵坐在椅子上。
“公主怎么了?”春儿察觉了她的不对劲,便问,“是否太热了,奴婢去弄些冰块来可好?”
月夕摇摇头,道:“你先退下,我想歇一歇,别来扰我。”
春儿看她不是玩笑,不敢忤逆,赶紧带人退下。
月夕头一回品味到了凌霄的悲凉。
什么公主,不也是皇帝手中的一颗棋子。
他身居高位,足以呼风唤雨。什么不会拿她的幸福开玩笑,简直可笑,该用时依旧会用。
更可笑的是,她居然信了。
是她瞎了眼,看错了人。
月夕气的发抖。
那人究竟是什么好?根本处处是毛病。
“公主……”春儿在外头轻轻叩门。
“不是说不要来打扰我么?”
“公主,皇上来了。”
听到“皇上”两个字,月夕便怒火中烧。
“说我病了,不能面圣。”她说。
春儿一愣,忍不住回头。
皇帝站在院中,面无表情。
春儿只觉芒刺在背,不敢触碰皇帝的目光,只得转回去,咽了咽喉咙:“公主,皇上已经……”
话没说完,皇帝走过来,自己推开了门。
月夕坐在榻上生闷气,蓦地见他进来,愣了愣。
四目相对,皇帝看着她,道:“你生的什么病?”
月夕没想到他竟如此无礼,更加气恼。
可她仍然有一丝清明,知道纵然有天大的怒火,皇帝也不是自己能惹的。
“不知皇上此时造访,所为何事?”她站起身来,生硬地做了个礼。
皇帝道:“朕问你,生了什么病?”
“头疼。”
那精神的样子,哪里像头疼。
皇帝淡淡道:“朕料得你会不舒服,来看看你。”xiumb.com
说罢,他径直在上首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那气定神闲之态,显得愈加可恶。
月夕觉得胸口堵着一口气,又发不出来,只得也坐下,告诫自己切不可意气用事。
皇帝四下里看了看。
这里与他先前顶着张定安的名字过来的时候,别无二致。
倒是隐约透着些香气,气味颇为舒爽。
他一眼就看到案上的花瓶里插着花,只是有些蔫了,看得出来,这些日子它的主人没什么心思打理。
待他坐下,春儿等人忙端茶倒水,奉上点心,窸窸窣窣忙碌。
月夕也在下首坐了。她手里拿着一只纨扇摇着,一下一下,眼睛并不看他。
凌霄向来坐没坐相,不会这么安安稳稳地坐着。
不知为何,皇帝脑海里渐渐浮现出那叫晏月夕的女子的画像来。
“朕想着今日的事,来问问你。”皇帝抿了一口茶,道,“今日,你看上了何人?”
月夕有些意外。
他竟然还有脸专门跑来提这个。
月夕清冷地笑了笑,不紧不慢道:“皇上不是说要我去和亲么?我看上什么人又有什么重要的。”
“虽是如此,可朕身为你的兄长,自当事事问明。”皇帝道,“几日前,朕还听太后说你看上了张定安,想见一见他。怎么,才过了几日,又改了主意了?”
月夕道:“这怎么叫改了主意?我自是想着张大人,可太后说,张大人又被皇上派到别处去了。太后疼我,怕误了我的婚事,便将这些京中才俊召入宫中,让我也看看。此事如那和亲之事一样,我都不过是听命行事,不知怎成了我改主意?”
这番话伶牙俐齿,让人无法反驳。
他不由地想,若是真的凌霄,她此时定然只会瞪起眼睛否认。比起费口舌把人顶得哑口无言,她更喜欢动拳头。
“再说了。”只听月夕继续道,“这婚姻之事,皇上不是也觉得该好好择选,不可只盯着一个?先有季窈,后有李妍,如今又有王植家的闺秀,我也想问问皇上,这采选可要结束了,那皇后的人选,不知皇上属意哪位闺秀?”
这话一贯地听着和顺,却不无讥讽。
皇帝喝一口茶,不知为何,他发现,当他不拿眼前的人当凌霄时,自己一点也不会生气。
“朕久决不下,让你很是为难?”他说,“如此,朕回去想想,明日就把皇后定下来。”
月夕似怔了怔。
虽细微,却还是被皇帝察觉在了眼里。
他忽然觉得,这慧园的宫人泡茶有长进,手里的这杯顾渚紫笋,滋味正好。
要知道,他可是郁闷了一整日。
今天早晨,他听闻太后在要康安宫替她选婿,顿时没由来地烦躁。执了一册书,竟连一个字也看不进。
不是说喜欢他么?不是还藏了他的画像么?这才过了几天,先换张定安,后来索性给自己开后宫了,当他是瞎的?
他那时心想,果然是江湖女子,见一个爱一个,没个定性,幸好跟他有缘无分,不然指不定要把一个心都捏碎了去。
可这么想并不能让他平静下来,他甚至问起赵福德,他和张定安比起来,谁瞧着顺眼?
赵福德的答案果然和他想的一模一样。
他比张定安尚且绰绰有余,就不信太后身边那群聒噪的命妇能选出什么出挑的。
可心里仍旧像揣着什么,放不下。
最终,他还是鬼使神差地换了衣裳,亲自到寿安宫去。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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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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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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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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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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