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长安结束了与花非昨、郭雀的谈话独自一人走在了回到住所的路上。
那是一座院落,就在蜀王府内,诸人大抵都被安置在这处,如今的嘉汉郡本就人心惶惶,众人也不愿意去侵扰那些犹如惊弓之鸟的居民,士卒们大抵被派在各处临时搭建起的军营,而身为首脑的诸人除了必须在军营负责调度的几人,剩余的也都住于此处。
此刻已时值子时,众人都已安睡,除了负责巡逻的士卒来回走动发出的踱步声,便再无任何声响。
而那座安排给苏长安的院落之中却依然亮着灯火。
苏长安看了看那院落内昏暗却又温暖的光芒,叹了一口气。
终究还是躲不过。
他在心底这般说道,而后向前一步推开了院落的大门。
那一声推门的轻响,就像是惊醒某些东西一样,方才还静悄悄的院落之中忽的响起一阵急促又零碎的脚步声,三道身影在那时从房内窜了出来。
她们快步来到苏长安的跟前,似乎想要上前拥抱苏长安,但又似乎有所顾忌,因此其中两道身影几乎同时在离苏长安一丈处停了下来,而另一道,也是最娇小的那一道却并没有那么多顾忌,她猛地一蹿,娇小的身子便直直的飞入了苏长安的怀中。
苏长安一惊,但下意识还是将那人儿抱在了怀里。
“爹。”那人儿的身子几乎整个就在那时如同树懒一般挂在了苏长安的身上,她靠着他的肩膀在他的耳畔带着轻微哭腔喊道。
对于只有二十出头的苏长安来说,被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女唤作爹不得不说是一件很奇怪,甚至称得上是诡异的体验。在那之前苏长安也曾设想过这一幕,无论怎样都觉得极为不妥。
但出乎预料的是,在抱着女孩的那一瞬间,之前种种顾虑在那时皆烟消云散。
那是一种很神奇的感觉。
即使他与这女孩之间隔着十几年的光阴,甚至在这个时空之中素未谋面,但待到他抱着女孩之时,他却能很清晰的感觉到一种血脉相连的感觉。那是一种无论任何情感都无法替代的东西,也是这世上最坚固的羁绊。
女孩又往苏长安的怀里挤了挤,稚嫩的双手紧紧的缠着苏长安的脖子,似乎是在害怕他下一秒就会消失一般。
苏长安并不知道究竟为何女孩会有这般的表现,但他却极为疼惜,他伸出手轻轻抚摸着女孩的脊背,嘴里轻声安慰道:“没事,没事,爹爹在。”
这对于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还没有过孩子的苏长安来说,这样的事情他并不擅长,因此做起来也显得有些笨拙。落在那二位一旁看着的女子眼里,颇有几分滑稽。
“噗嗤。”也不知是二位中的哪一个,忽的笑出来了声来,于是银铃一般的笑声便忽的在这小小的院落内响彻了起来。
也算得上是无心插柳,方才几人间还有些尴尬的气氛也因为这样的笑声而变得缓和了几分。
苏长安看着那二位笑颜如花的佳人,心头泛上一股暖意,这样的景色可以说得上美不胜收,而他也不知有多久时日没有见过这样的景色了。
他忽的想起了之前在那结界之中与司马诩最后的对话。
司马诩给他开出了极为丰厚,甚至说得上难以拒绝的筹码。
付出他的性命,他所在乎的人都可以幸福活下去,甚至因为司马诩占据了苏长安的身子,他们根本不会为了苏长安的离开而感到半分的不安或是悲伤。
以苏长安的性格,司马诩找不到他拒绝自己的理由,甚至连苏长安也觉得自己并没有理由去拒绝这一场交易。
他是一个早就应该死去的人,他的命是一个又一个人用生命的代价换来的。
而为了保护剩余的那些人,苏长安觉得他随时愿意付出自己的性命。
对于此事他早有觉悟。
可最后,他还是拒绝了司马诩。
出乎司马诩的预料,也出乎他自己的预料。
这并非他贪生怕死,他只是觉得不对。
就算司马诩说得再冠冕堂皇,其中利弊陈述得再无懈可击,可是他就是觉得不对。
司马诩在微微的诧异之后出奇的并没有难为他,倒不是他真的良心发现,若是可以直接抢夺苏长安的身体,以他司马诩的性格自然不会还与苏长安说那么多的大道理。他很明白,或许苏长安并不是他的对手,但若是真的动起手来,苏长安一发狠,想要敢在他司马诩之前彻底毁坏自己的身躯却也绝非难事。
而他为了这具身体已经蛰伏了数千年,他并不愿意在这最后的关头与苏长安撕得鱼死网破。所以他在最后妥协了,他给了苏长安十天时间,让他好生考虑,若是不然,他便会大军攻城,将那些苏长安在乎的人一个又一个杀死在他的面前。
苏长安很清楚即使郭雀的计划能够顺利的施行,他们能否取胜依然是未知之数,而就算取胜,需要在付出多少人的性命为代价他亦说不清楚。
因此苏长安很犹豫,亦很挣扎,即使拒绝了司马诩一次,但他不敢保证在看见那些自己在乎的人落入司马诩的手中之时,他会不会后悔自己的决定,当然司马诩手中还有一个极为重要的筹码,他的老爹苏泰尚还在司马诩的手中。
若是当十日之后,他给不出司马诩想要的那个答案,那么首当其冲,他的老爹便会成为第一个受害者。
这也是到了如今苏长安依然迟迟不决的原因。
但这些所有的疑问,当他看见眼前的人儿之时,却忽的烟消云散了。
他们是如此可爱的人,无论是眼前的陆如月与古羡君,或是穆归云、花非昨、侯如意、郭雀甚至红玉、夏侯明。他们遭受着与自己一般的苦难,但却依然坚强的面对着这一切,他们那般可爱,那般美丽。琇書網
而这样的人,不应该生活在谎言之下。
无论那谎言是出于善意或是恶意。
但包裹在谎言之下的所谓幸福,不过是镜花水月,本质依然是拙劣的悲剧。
他们值得更好的未来。
而他苏长安不应去逃避,他得为他们,不,准确的说是与他们一道去劈开这世界上所有虚伪的谎言,领略一个真实的世界。
哪怕最后万劫不复,亦在所不惜。
苏长安如是想到。
他看着眼前的人儿,心底知道,他们亦是如此想的。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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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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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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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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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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