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者的喟叹似乎方才散去,他身后的黑袍人目光里红芒一闪。
他知道刚刚那一息发生了些什么。
虽然老者还站在那里,虽然他看上去与之前似乎并没有什么变化,但黑袍人还是感觉到了在方才那一息,老者停住了时间,去做了些什么。
时间这种东西,以他的能力自然是难以驾驭,但同化过一滴次神血液的他却能依稀感觉到些什么。
他抬头看了看天空,那一颗名为贪狼的凶星比起之前愈发耀眼了起来,那时他心生明悟,大抵知道了老者此去所谓何事。但有一事他尚且不明,为何老者的袖口处会怀揣着一道魂魄,而观这魂魄的气象,实力不强,身前绝非星殒,他着实想不通老者擒来这一道魂魄究竟有何用。
不过他自从跟随老者以来不明白的事情实在太多,比如老者一直想要那位天岚院弟子体内的神血,可为什么不让徐让一枪杀了取回便是,偏偏还要逼得他动用神血,化为星殒,徒费周折。
但他并不打算询问。
少问多做。这是他在这些年跟在老者身边学会的最重要的道理。
苏长安的嘴角浮出一抹笑意。
他的刀已经到了徐让的眉心,就算是神仙下凡,他也不认为能够真正救到徐让。
但就在下一刻。
一道怒吼却响了起来。
那声音如此巨大,就好似这声音的主人要吼破自己的喉咙一般。
那声音又是如此悲恸,就好似方才经历过世上最为让人绝望的事情一般。
而这声音的主人是徐让。
苏长安并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以他现在的修为依然无法察觉到那一息时间的停顿。
但他却在此时心生警觉,因为徐让身上的气势在那一刻猛然攀升。
只见他仰天长啸,那曾被他梳理得一丝不苟的发丝如今忽的散开,胡乱的扬起,他的双目血红,天地间无数道不知从何而来的戾气疯狂的朝着他汇集。
而苏长安那志在必得的一刀便在那时,被徐让身上所猛然爆出的恐怖灵压生生震退。
徐让头顶的那颗星辰似有所感,一道无比明亮的暗红色光芒猛地射下,犹若利剑一般的星光狠狠的击在苏长安所张开的域上,他的域便在那时如琉璃一般破碎。
而那头正在与武将虚影交战的恶狼如有灵性一般,在徐让身上的气势变得浩瀚的那一刻起,他也随之发出一声悲恸的狼嚎,身上的血光随之大作,而后他猛地向前一扑,嘴中獠牙与足下利爪之上寒光闪动,方才还与自能打得你来我往的武将虚影,竟然在那时,被那只恶狼生生撕成碎片!而于此同时,那死去的武将虚影中有一道红光出现,就要朝着苏长安的方向遁去,却被那只恶狼一口咬在,生生的吞咽下去。那头恶狼身上的气势也因此愈发凶悍,原本虚影一般的身子也凝实了几分,甚至隐约间能够看到它的毛发。
域与星兽都是连接着修士心脉之物,如此被猛然击溃,让苏长安的身子一震,一口逆血随之喷出。手持九难的刀客虚影与十方神剑唤出的剑阵也再也发支撑下去,也在那时如云烟一般散去。
失去剑翼的苏长安又因为心脉受损再也无法维持住立在虚空的身子,他便如断了线的风筝一般,朝着地面跌了下去。
只听砰然一声巨响传来,他的身子便在天岚院外的马道上砸出一个巨大凹坑。
一直紧张的关注着此番战局的青鸾三人见此情景赶忙冲了上去,想要查看苏长安的情况。
而立在半空中的徐让并没有在这时选择乘胜追击,他身上的变化还在继续。
贪狼与天枢两把长枪再次回到了他的手中,他的那只恶狼星兽也似乎感受到了主人的异常,身子一跃,便跳回了徐让的身旁,在半空中来回游荡,眸子里凶光闪烁,嘴里不时发出一阵阵渗人的低吼。
此刻徐让的双目愈发血红,就像是要从中渗出鲜血一般。而他的太阳穴上更是青筋暴起,就好似承受着极大的痛楚,他身上的气息仍在升腾,天地间的戾气源源不绝的朝着他涌来,他披散的长发在这时开始自他的发根处慢慢变得猩红。
青鸾终于在这时扶起了苏长安的身子。
他的双眸紧闭,浑身染着血迹,就好似已经死去了一般。
青鸾心头一紧,赶忙查看他的脉搏,却发现仍有一丝轻微的跳动。
但还未等她松下一口气来,她猛地发现笼罩在苏长安体内的神血之力开始退去。
这并不是一件好事。
苏长安一番大战前前后后已经受了极重的伤势,如今更是被破了领域,杀了星兽,伤了心脉。倘若神血之力尚在,还可以吊住一丝性命,但若是神血之力散去,以他地灵境的实力,是如何也无法承受这般可怖的伤势的。
几乎下意识的,青鸾抬头看向天空中那一刻属于苏长安的命星。
而便一如她所担心的那般,那一刻方才被苏长安点亮不多时的星辰此刻光芒黯淡,就像是即将要燃尽的烛火一般,随时都有将要熄灭的可能。
一道来自星辰阁敕令也在这时传到了她的脑海——破军魂归星海!
那一刻,青鸾的脑仁犹若炸裂一般的痛了起来。
她送葬过许多星殒。
人族、蛮族、妖族。
他们中有如玉衡一般的绝世星殒,亦有如楚惜风这般盖世的刀客,甚至在三年前的雪夜,她差一点亲手送自己的妹妹英魂归去。
送葬英魂对于她来说应当是一件很轻车熟路的事情。
而且,苏长安死去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对她是一件好事。
他与她之间有一段因果,这段因果本来本不是太深,她来便是为了了断这段因果,但却不知为何,与苏长安待在一起越久,这段因果却反而越发凝实,无论是她教他怎样高深的剑法都似乎无法偿还这一段因果。
而只要苏长安死了,这段困扰着她的因果自然也就断了,她可以回到她的星辰阁,继续修行,甚至以她的天资,登临那传说中的太上之境对于她来说也并非一件太难的事情。
可现在的青鸾似乎已经忘了她的初衷。
她的脑子里一片混沌,莫说吹奏魂曲,就是提起腰间的那支玉箫对于现在的她来说似乎也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
她只是看着眼前这张溢满鲜血的脸,一种很多年没有出现在她心底的情绪,在那时忽的涌现。那感觉就好似有千钧的重物压在她的胸口,让她觉得窒息。ωωω.χΙυΜЬ.Cǒm
而这时,徐让的身上的某些变化似乎终于停了下来。
他的发丝终于完全变得猩红,胡乱的披散着。
他脸上的神色阴沉,两行殷红的血泪正顺着他的脸颊不住的往下流淌。
他看向他们,眸子里浮现的是狰狞得犹如恶狼一般的杀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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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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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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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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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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