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雷鸣忽的在万里之遥的天际中炸开。
嗒!
一滴水,就这么突然的敲打在蓝灵镇的青石板路上。
就像是某种信号。
那些裹藏在乌云里的雨水就这么山呼海啸般的倾泻而下。
苏长安的脸被打湿了。
或者说他的脸,在看清楚惜风满身血洞那一刻,便已被泪水浸满。
他看着眼前这个有些邋遢的男子,看着他有些摇晃的身子,伸手便要去扶他。
那男子却忽的伸出一只手,那手穿过密密麻麻的雨帘,拍开他伸出的手。
“跑!”那男子这么吼道。
然后,他决然的转过身。
他的刀,他的身子。在那一刻猛地爆出一道明亮得刺眼的紫光。
苏长安这时终于看清他背上的如刺猬一般被插满的匕首,他的心猛地一颤,他知道,这些匕首本来是该插在他的身上的。
他想要说些,但却被淹没在雨声与雷声中。
他只是觉得这个背影好生熟悉,熟悉得就好像他曾在哪里见过。
他几乎下意识的叨念道。
“师傅......”
那声音很轻,在这般的雷雨中,几近不可闻。
楚惜风的身子却若有所感的顿了顿,他的头侧了一侧,最终却未有转头再去看苏长安一眼。
但他的眼神却因此变得越发坚定,他朝着幻夜与那骨道人走去。
一步又一步,他的速度越来越快,快到让人愕然,快到恍若闪电。
他的刀也被他举起,刀身在雷光下折射出凶恶的光芒。雨打在上面,滴滴作响,就像是在奏响某种乐曲。那乐曲,既豪迈又悲壮。似英雄的赞诗,却又像壮士的挽歌。
苏长安愣住了,他看着这个男人背影,看着他一路洒下的鲜血。那鲜血顺着雨水汇集,最后化作小溪,流淌过来,即使隔着靴子,他也能感受到那血液中滚烫得温度。
他忘了逃跑,他又怎能逃跑?
幻夜也愣住了,她很清楚自己的匕首的威力,除了星殒,她从没见过能再受了她十余枚匕首之后还能站起来的人。
但眼前这个男子却做到了,他不仅站了起来,他还提着他的刀,以一种快得不可思议的速度冲向了她。
她的眉头挑了挑,一股怒火漫上她的心头。若不是刚刚转生,她又怎会如此孱弱。
她讨厌眼前这样的景象,讨厌这样的人,也讨厌这样的燃着火焰的眼神。
她发出一声冷哼,一道晦暗阴沉的灵力波动从她体内荡开。顺着那些丝线涌向插在楚惜风身后的匕首。那些灵力是她身为暗神后裔的本源力量,可以吞噬任何生物的灵力、血肉,甚至灵魂。
楚惜风的身子蓦的慢了下来,他的脸上的神采变得狰狞,似乎正在忍受着某些巨大的痛苦。那种痛苦让他的脸色变得苍白,他能感觉到自己体内的灵力正在以一种快得匪夷所思的速度消逝。他当然知道,这一切都是那位女子所造成,他也明白解决这些问题最好的办法便是一刀结果了那位女子。所以他试着加快自己的速度,但他的脚却忽然变沉重,他的脑袋也随之变得迷糊。他的速度也因此越来越慢,最后终于在离女子只有不到一丈的距离处停了下来。
他的眼睛里尽是愕然,却又满是不甘。所以他试着将自己手上的刀刺向女子。但他的速度慢得就连一个三岁孩童也可以轻易躲掉。
铛!
一声脆响,一把匕首忽的袭来,他的刀就这么应声飞了出去。
他愣愣的转过他,看着他的刀在布满雨水的青石板路上翻滚,最后哐当一声轻响,跌落在远处。
他的心也因此落了下来,就好像有什么很重要很重要的东西在那一刻离他而去了一般。
他神情变得恍惚,他似乎回到了那年。
他看见。
在一个同样下着暴雨日子。
一个只有五六岁的孩童在雨中挥舞着刀。
那刀很大,比他的身子还要大出几。所以他舞得很吃力,却又很坚决,雨水拍打在他稚气未脱的脸上,将他那一身小小的长衫湿透。但孩童却犹若未觉,依旧那般尽力的挥舞着刀。
这时,雨帘中,一个身着墨色锦衣的老者提着刀缓缓而来。
孩童的眼前忽的一亮,他放下手中的刀,小跑向老者,可爱的脸蛋上露出邀功似的笑容,他张开嘴,脆生生的说道:“爷爷!我今天学会了......”
啪!
他的话却被一记狠狠的巴掌所打断。那一巴掌很用力,他稚嫩的脸上因此渗出些许血迹。他不解的看向老者,但老者低着头,却看不清容貌,亦看不清脸上的神色。
只是耳畔却响起了老者的声音。
那是一段让人寒意彻骨的话,那寒冷让他记忆犹新,也让他在以后近三十年的光阴里,不敢忘怀。
那声音是这么说道的。
“楚家人,命丢得,刀丢不得!”
一道惊雷炸响。
楚惜风又回到了蓝灵镇,他看着那把静静的躺在雨帘中的刀。
那是一把很出名的刀,刀长三尺,刀身雪白。滴水而落,沾血而明。那是他的先祖曾用过的刀,那把刀沾染过无数人的鲜血,而真正让他闻名于天下的,却是因为他的先祖曾用它杀过一人。那个人姓夏侯,是现在大魏圣皇的族兄。
它的名字很普通。却又足以让天下人胆寒。
它叫夏侯血!
它被曾经的江东之主楚萧寒传于天伤楚断岳,又被楚断岳传于楚惜风。
而现在,他被楚惜风弄丢了。丢在这九月的暴雨中,丢在蓝灵镇湿哒哒的青石板上。
“楚家人,命丢得,刀丢不得!”
楚惜风呢喃着。
“丢了刀...便是丢了命......”
他的身子慢慢跪下,眼神里的光芒也随之渐渐熄灭。
终于,一声巨响。
楚惜风倒在了地上。
他倒得那么突然,突然得让苏长安不敢相信。
那个宛若神明的男子,那个永远将他护在身后的男子,竟然就这样倒在了这座名不见经传的蓝灵镇。
苏长安觉得这不对,像楚惜风这样的刀客怎么能就这么轻易的倒下。
但他又确确实实的倒下了,苏长安的心里忽然涌出一股让他难以名状的情绪。就像是有什么东西堵在他的胸口,就像有万钧之力在敲打他的脑仁。他难受得厉害,却又不知道该作何发泄。他只是怔怔的看着那个躺在地上的男子,眼泪混着雨水,汹涌而下。
幻夜居高临下的看着眼前这个男子,如同君王在俯视朝臣。雨打湿了她那一头漂亮的乌发,她冷峻的脸色丝毫没有因为楚惜风的倒下而变得轻松。这个男子让她回想起了她最不愿回想起的某些往事。
她心头一动那些插在楚惜风背上的匕首就这被生生的抽出,在这雨夜中绽出朵朵殷红色的莲花。然又又是一只匕首被伸出,像是毒蛇一般抵住楚惜风的喉咙,她知道只要这一下,眼前这个男人便会如同百年前的那个他一般,永远的沉睡过去。
但她在这一瞬忽的犹豫了。
雨还在下。
女子的脸色在这晦暗的天色下,如同头顶的乌云一般阴晴不定。
半晌之后,她终于还是收回了她的匕首,然后一道丝线猛地射出,只扑向正呆坐在一旁的苏长安。那丝线如有灵性一般,飞快的将苏长安的身体缠绕。
“杀了他。”她这般对着那个古道人化作的怪物说道。然后她身子轻轻一跃,带着苏长安便向虚空中跃去。
而虚空中就在此刻忽的张开了一道黑色暗门,那个女子与苏长安便迅速的隐没在那道暗门中。
“果然还是忘不了他。”骨道人化作的怪物的脸上浮出一抹玩味的笑容,“女人还真是麻烦。”
然后他瞥了瞥躺在地上的楚惜风,嘴角忽的勾出一抹残忍的笑意。
“最后,所有的脏活还是落在我的身上。”他伸出带着腥臭粘液的舌头,舔了舔自己的嘴唇。
他的尾部忽的高高翘起,里面的血肉一阵蠕动,他的尾部便开始不断的延伸,尖端那闪着绿色幽光的利刺也随之朝着楚惜风靠拢。
“很不错的皮囊,收起做我的傀儡想来也是不错。可惜,我却没有时间。”他很是遗憾的发出一声感叹。然后他猩红色的眸子忽的眯成了一条缝,一股浓烈杀意爬了上来。他的尾巴飞速的向前一突,眼看便要插入楚惜风的天灵盖。
铛!
这时,一阵清脆的刀鸣声忽的响起。
骨道人心头一凛,暗道一声不好,但却为时已晚,一道紫光忽的划过,他的尾巴便在三尺处忽的裂开。一道平整无比的切口,赫然出现在他的尾部。
他心中愕然,身形往后一退,若有所觉的朝着那道紫光传来的方向看去。
此刻那儿一把周身游走着紫电雷光的刀,静静的立在半空中。
他的脸色忽的变得阴沉。
“刀灵?”他这般喃喃自语道。
似乎为了回应他的说辞,那把刀再次爆出一声清澈的刀鸣。m.xiumb.com
苍穹上隐没在雷云中的电蟒乍现,它在那云中来回穿梭,发出一阵阵令人心悸的咆哮。
最后,在骨道人惊骇的眼神中猛地朝此方袭来。
那道电蟒速度极快,快到以骨道人的修为也几乎没有时间反应,他就这么看着那道电蟒射下,轰入楚惜风的体内。
楚惜风的身子在电蟒涌入体内那一刻猛地站起,但他的双眼依旧紧闭着,像是睡着了的孩童,安详恬静。
那把名为夏侯血的刀若有所感,如同找到了母亲的孩子一般化作一道流光,窜入楚惜风的手中。那个男人就这么安静的立在那里,任凭雨水冲刷,却纹丝不动,如同坐定了的高僧一般。
这一系列诡异的变化,让骨道人惊骇得几乎说不出话来。
轰隆!
又是一声惊雷炸响。
楚惜风紧闭的双眼豁然睁开,他直勾勾的看着眼前的骨道人,沉默不语。
骨道人的身子下意识的向后退了退,这具皮囊不过是他众多傀儡中的一个,即使真的被斩杀,也不过是伤到些心神罢了,按理说他应该不至于如此惊慌。
但楚惜风身上传来的灵力波动却让他自心底感到害怕,他的头皮开始发麻,一股寒意自下而上的涌来,他张嘴想要说些什么。耳畔却响起一道宛若从九幽黄泉之下传来的声音。
楚惜风的嘴唇微微张开。他这般说道。
“江东楚家客,刀出人不还!”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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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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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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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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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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