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思婉依旧含笑,说:“真的假的又有什么要紧。”
说着走过来,斟茶,递过来,抬了抬下巴。
“呐,尝尝茶,是贡品,皇宫里的贵人们才能喝到的,在外边可喝不到。”
茶是不是贡茶才是要紧的事吗?梁六子怔怔接过,看着梁思婉温婉可人的笑脸:“婉婉你.....”
他本想说你过得好吗。
但话到嘴边又咽下。
梁思婉却接过了话:“六哥要问我过得好不好?”
她指着室内。
“你瞧瞧,这间屋子是府里最好的,这些摆的用的,比当初在北海军的家里好得多。”
她又指着桌案上。
“糕点果品,想吃什么,直接把厨子带进来家里做就行,再不用像以前为了给我买口吃的,六哥你们半夜就去人家店铺外等着。”ωωω.χΙυΜЬ.Cǒm
梁六子看着她,脸上的神情比哭好不到哪里去。
“还有。”梁思婉又展开手臂,轻轻转个圈,“我穿得也都是极好的。”
随着转动锁链碰撞,她也因此身形一晃。
梁六子低头看着她脚下,拳头都要攥裂了。
“这个啊。”梁思婉倒也不掩藏,指着给他看,说,“六哥别生气,其实这也是为我好,一开始的时候我整个人都是锁链,动也不能动走也不能走,现在只脚腕上一条,舒服多了。”
一开始是全身都被绑住,是因为她在反抗吗?
绑了多久?
直到现在还要绑着脚腕?
梁六子发出一声低低的咆哮“八子这个畜生——绑着你,这是把你当什么——”
“梁六子!”梁思婉沉脸低声喝道,“你是非要提醒我,我现在是牲畜玩物吗?”
梁六子的声音戛然而止。
“婉婉,我不是那个....”他沙哑着声音想要解释。
梁思婉笑了笑:“我知道外边怎么说我,我这样一个谋逆罪臣之女,竟然不自尽去死,还委身与杀父仇人,果然是跟那梁八子一样,都是畜生不如。”
梁六子痛苦地低下头。
“你冒着这么大风险跑进来看看我,是想看到我过得好,还是过得不好呢?”梁思婉说,坐下来慢慢饮茶,“我过得好是好呢,还是过得不好是好?”
过得好和过得不好,都不好。
梁六子高大的身形佝偻起来,伸手掩面哽咽:“对不起,婉婉。”
梁思婉说:“是该我说对不起,替我父亲跟你们说一声对不起,六哥,你们在外的日子也不好过吧。”
梁六子掩面摇头:“不,不,我们都好,我们都,活得好好的。”
“是啊,你们活得好好的。”梁思婉说,“我也活得好好的,比起家里死去的姨娘亲友们,这还不够好吗?”
她站起来走到梁六子面前。
“所以,别担心我,也没什么可担心的。”
对于一个本该斩首的死囚来说,又有什么好担心的。
梁六子伸出手,攥紧的手心里有一小块纸包。
“我给你带了,牛肉干。”他声音哑哑说。
梁思婉眼睛闪闪亮:“是老海家的吗?这么多年,他的店还开着呢?”
说着接过,将纸包里的一小条牛肉干放进嘴里,抬起袖子掩嘴大嚼。
“果然还是这个味道。”
梁六子不由笑了,说:“这还是老七亲自去排队排来的,不过不好带,我还要避开五哥,我路上也难免嘴馋,最后就剩了一条。”
梁思婉瞪了他一眼:“我就知道你总是偷嘴吃。”说罢又一笑,“五哥也来了啊。”
五哥来了,但五哥没来看她,而他刚才的话又表明,他来看她还要避开五哥,所以五哥其实......梁六子喃喃说:“五哥也很惦记你,他.....”
“那还用你说。”梁思婉打断他,“你看你说的什么话,我难道会怪罪五哥不来看我吗?”
她伸出手指戳了戳梁六子的肩头。
小小指头,瘦弱无力,但戳得梁六子不由往后退去。
“你啊,是最糊涂的一个。”
梁六子闷声说:“是,我知道,我最糊涂。”
梁思婉看着他,轻叹一声:“你见过我了,快些回去吧,你这次真的很冒险,你以为八子他不在家,就不会察觉吗?趁着他刚出门了,你快些走,否则.....”
她伸手帮梁六子理了理衣袍,就像当初在北海军,每一次出门之前那样。
虽然比梁六子小一岁,但她在他面前更像个姐姐。
“八子发现你的话,真的会杀了你。”
“我虽然被他视若珍宝,但我绝对救不下你的。”
“你想想,看着你死去,我该是多难过。”
“六哥,我的日子已经很难过了,你不想让我更难过吧。”
......
......
梁六子悄悄从后窗钻进房间,还没落地,就听到风声,下一刻就被一脚踹在身上,他人向后跌去撞在窗棂上发出响声。
“五哥我错了。”他噗通跪下来,同时抬起手抱住头。
再次踢来的脚避开了他的头,落在肩头,狠狠踹了几下。
“你害死你自己还不够,非要害死婉婉吗?”梁五子咬牙喝道。
梁六子低着头:“是,我错了,婉婉已经骂过我了。”
听到婉婉这个名字,又听到这句话,梁五子抬起脚放下来,张张口要问什么,最终又咽回去。
“走吧,事情已经呈交上去了。”他说,转身向外而去,“我们回去吧。”
梁六子一声不吭起身跟上。
“以后不会再带你来京城了。”梁五子说。
梁六子闷声说:“我也不会再来了。”
一前一后走着两人陷入沉默。
在走到官驿门前时,梁五子最终忍不住问:“她....”
不待他问完,梁六子就开口说:“还活着。”
说罢越过梁五子先走出去了。
梁五子在后默然。
活着,天地间万物都可以说活着,是像人一样活着,还是像牲畜草木一样活着呢?
很多时候,却不是自己能做主的。
.....
.....
“七星,你来了。”
七星迈进玲珑坊,还没来得及解下斗篷,董娘子的热情和室内的暖意一起扑面而来。
七星将斗篷交给青雉:“掌柜的,有急事就来家叫我,您不要客气。”
“有什么急事啊,没有的。”董娘子握着她的手,笑眯眯,“杨夫人昨日在宴席上熠熠生辉,对衣服满意极了,还有你绣的那幅画的小样,她也满意极了,今天天不亮就让她身边的管事娘子来跟我说了。”
七星笑了笑:“满意就好。”
“手怎么这么凉?”董娘子又说,让旁边的店伙计端热茶来。
七星也不客气,坦然接过茶。
“家里炭火够吗?”董娘子问青雉,“可不要节俭,你们这棉袍是不是太薄了?”
青雉一一答:“炭火够,我们这棉袍是新做的,很暖和。”说罢对董娘子施礼,“好掌柜,你快饶了我吧,你这样事事操心,越发显得我没用了,我家小姐不要我了,可怎么办?”
一旁的女店伙计将她一把拉住:“没事,我要你啊,我可不嫌你没用。”
店内的人都笑起来。
董娘子指了指青雉:“贫嘴。”
话音嗔怪,眼里笑意更浓。
这丫头贬自己抬高她对小姐的心意,谁听了不欢喜。
花花轿子人抬人,这小婢女很会做人说话。
在一片暖意笑意浓浓中,七星安静地喝完茶:“我去忙了。”
在这里七星有单独的绣坊,温暖如春,桌案上摆着盛开的水仙花,宛如闺阁小姐的绣房。
杨夫人的衣裙已经完工,现在要做的是把杨夫人送来的画绣在衣裙上,工期是四个月。
“七星,是这样。”董娘子看着她坐在绣架前,说,“杨夫人的这个生意有一些变动。”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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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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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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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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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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