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许城的热闹并不是只有宁家一个。
在宁二十四郎被拖进大牢不久,宁录事就急匆匆从下县归来,隔天差役头子张癞子就被当堂打了五十杖,拖回家只剩一口气。
接着事情就热闹了,这边有人告了宁家的铺子售卖官粮,宁家铺子被查抄,但下一刻就有某一个书吏被抄了家,这是宁录事的还击。
就这样城内的民众天天看官差们在街上跑来跑去,府城内的被拖进大牢的胥吏天天不重样。
直到知府大人一声令下,把宁录事拖进了大牢,这一场胥吏大战才结束。
“真砍头啊?”
“告示都贴出来了,就在府衙前。”
“你们都去看看告示,上面写得宁家做过的事,真是骇人。”
“我看过了,如果是真的,那真是活该砍头。”
“当然是真的,已经有苦主在府衙前叩拜青天大老爷了,唉,听他们诉说比告示上写的还要惨。”
“哎,说起来,孙掌柜,你们顺德楼也受过宁家欺负吧?”
顺德楼里,正站在一旁听大家说笑热闹的孙掌柜愣了下,怎么说到他身上了?
“宁家么?”孙掌柜有点没反应过来。
开酒楼么,难免要跟衙门打交道,胥吏们也都要打点到,但要说受到扒皮拆骨的欺凌倒也不至于,能开得起酒楼的也不是一般人家……
“你就别忍了,也不用怕了。”那客人笑说,“告示上都写了,那宁二十四郎在你们店里欺诈吃白食,横行霸道。”
啊?还写在告示上?孙掌柜更愣了,有这种事吗?
“掌柜的我想起来了,不久前他在咱们店里装作吃坏了肚子闹呢。”一个店伙计想起来了,大声说,“你当众给他赔罪,还给他免了酒钱。”
这个啊,孙掌柜想起来了,是有那么一件事,这宁二十四郎不知道看了什么新鲜戏文,非要说他们进货不干净,来打抱不平当英雄,闹了一场。
这些纨绔子弟一向如此,也不只是宁二十四郎这般做派……
这也值得上告示被当作罪名公示?
不过,孙掌柜转念一想,人要是没出事的时候,滔天的罪行也不算个事,要是出事了,芝麻大的事也是罪证。
这周知府很明显是铁了心要打掉这家盘踞的胥吏。
他现在当然不能跟官府作对。
“没错没错。”孙掌柜立刻点头,又无奈叹气,“这种事我们哪里敢说,说都说不过来。”
要说起这些纨绔子弟的行径,那的确是真说不完,酒楼里热热闹闹,正议论着又有人进来,唤道:“掌柜的。”
是女声。
说笑的人们看过来,见是个穿着粗布衣衫的女孩儿。
“掌柜的,贵店需要新鲜的猎物吗?城外杏花山上打得。”青雉说,向外指了指。
卖猎物的?诸人向外看去,看到门外还站着一个女孩儿,牵着一头瘦驴,拉着一辆板车,上面躺着一头野猪。
呵,猎物不小啊。
孙掌柜皱眉,这时候哪有心情采买,店里也不缺肉,刚要挥手把这猎户家的女孩儿赶走,有伙计再次喊出声。
“阿七,小青。”
阿七,小青?看起来还是熟客?孙掌柜盯着,忽地想起来了。
“哦——”他指着说,“是你们——”
外边站着的女子颔首一礼:“是,是我们,听说宁二十四郎定罪被抓了,所以来问问。”她指着车的猎物,“贵店还会买我们的猎物吗?”
……
……
“原来那日你们也受到宁二十四郎欺负了啊。”
“这猎物不是挺新鲜的嘛,怎么会吃坏肚子。”
“哼,我看宁二十四郎根本就不怀好心。”
“没错,还好及时被大人抓了,否则这两个姑娘就要倒霉了。”
酒楼里议论纷纷,围着七星和青雉看。
青雉似乎受到了惊吓,说不出话来,七星还好,认真听大家说话,还点头。
“这太可怕了。”她说,又看向官府方向,“感谢知府大人为民除害,使我们免于苦难。”
是啊是啊,诸人也纷纷感慨,有人便对着孙掌柜喊“现在没人作恶阻拦了,这货物你可得收。”
收,当然收!就是没需求也得收!收了这货物,以示不再惧怕恶吏威胁,这是给知府大人面子!
“还用你们说,再收不到猎物,我们酒楼都要难为无米之炊了!”孙掌柜喊道,一面转身喊,“张胖子呢?怎么回事?采买一点都不用心,还要两位姑娘主动来!”
又催着店伙计们。
“还不快把车拉进去。”
店伙计们一涌而上,牵驴,推车,乱哄哄向后门去了,七星对孙掌柜道谢,又对酒楼得客人们一礼:“多谢大家仗义。”
客人们哎呦哎呦笑“不敢不敢。”“要多谢知府大人。”
七星依言向府衙所在的方向一礼。
……
……
孙采买站在后院里,看看伙计们卸野猪,再看看一旁条凳上并排坐着的两个姑娘。
两个姑娘手里捧着糕点在认真地吃。
孙采买有些恍惚,好像一切如旧,什么都没发生过。
“你们两个倒是来的及时。”他说,忍不住开个玩笑,“就好像早就预料到了。”
听到这句话,青雉身子一僵,捏着点心不动了。
七星将点心慢慢咬了口,看着孙采买问:“那以后还收我们的猎物吗?”
“收,以后你们的猎物我们都包了,有什么要什么。”孙采买笑说。
这样他们顺德楼也是为知府大人惩治恶吏增光添彩摇旗呐喊叫好。
所以接下来这两个姑娘的售卖不再是可有可无,而是必需,交易的也不再仅仅是货物,而是声名。
孙采买拍了拍肚子,看着认真吃点心的女孩儿,忍不住说:“阿七小姐,原本还以为你先前是倒霉,现在看来,倒是好运气。”
七星一笑,将点心吃完,手里的渣滓也吃掉,站起来接过伙计们算好的钱。
“这不是运气。”她说,“这是天之行广而无私,害人者必将正法。”
孙采买听得一愣,旋即笑了:“小姐还读过书呢。”
不过书也只是读读而已,关键还是践行。
如果不是知府大人,这宁家还逍遥自在呢,所以说,还是运气好。
七星没有再说话,对孙采买一礼,和青雉牵着瘦驴拉着空车告辞了。
从后门走回大街上,走过还在喧嚣热闹的酒楼大厅,走过知府衙门前,看到聚集了很多民众,有看告示的,有哭诉冤屈,有跪谢青天,不时还响起劈里啪啦的爆竹声。
一直走到东市上,街道上也比往日多了很多人,聚集在一起议论着杀头的热闹。琇書蛧
有咯噔咯噔的声响,伴着人声呼喝“让让,车来了。”
街上的人闻声看去,看到一个人站在一辆椅子上,骨碌骨碌车轮滚着而行,奇奇怪怪,速度又快,大家忙躲避,哎呦声一片。
“这什么啊?”
“哎,那人,不是如意坊摔断腿的东家吗?”
“怎么回事,摔断了腿竟然还能站着,还比以前跑得更快了!”
“那是什么椅子?摔断腿得人都能坐吗?我也要给我爹买一个——”
“这不能叫椅子,叫车吧。”
“如意坊卖这个吗?从未见过,一定很贵吧?”
“贵也要买,买了之后岂不是瘫子瘸子都能跑?”
听着喧闹,看着擦肩而过的魏东家,七星笑了笑,收回视线,轻轻一抬脚坐上驴车。
“驾。”她说。
瘦驴摇晃着尾巴得得前行。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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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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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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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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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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