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寺荒废的马棚里响起喊声。
喊声宛如鼓点,敲得人心烦意乱,不得不快步跑来。
“高小六。”牢头没好气喊,“又要干什么!”
高小六靠坐墙边,指了指自己的衣角:“这件囚服脏了,去给拿件新的来。”
牢头心里骂了声脏话,谁家牢房里囚服脏了还换新的?深吸一口气将怒气忍住:“在牢里你还讲什么干净不干净?”
高小六将身上沾着的枯草摘下来,说:“在牢房里也得讲干净啊,要不然多不好看。”不待牢头再说话,笑嘻嘻看着他,“老王,一件衣服而已,别这么小气,否则让人去你家追债,你可就连衣服都没得穿。”
牢头心里更恼恨,这个该死的高小六,今天给金子明天给桌子,高财主送的东西都给完了,他又说给一门技艺。
赌钱的技艺。
牢头忍不住去赌坊试了试,一开始的确赢钱了,他忍不住多去几次,就…..把房子都输了。
为了保住房子,还是高小六给赌坊打个招呼,让把欠账记自己身上。
牢头在心里打了自己一耳光,被这小子骗了,但虽然住在牢房里,却不是能随便磋磨的犯人。
刘宴把这小子关牢房,哪里是让这小子受罪,是让他这个牢头受罪呢。
“行,你等着,我给你拿,一个新犯人刚换上囚服就死了,我去扒下来给你。”他恨恨说。
高小六似乎听不到死了两字,笑呵呵说:“好啊。”
牢头跺脚去了。
马棚里恢复了安静,高小六靠着墙叼着枯草晃悠悠看着天,天地间似乎陷入凝滞,直到一声轻轻的鸟鸣。
高小六仰起头看向上方,墙上有人探头对他微微笑。
“你怎么又来了?”高小六忙低声问,“就算你有其他的人脉,总来官衙是很危险的,况且这里是大理寺。”
七星说:“我现在来的光明正大。”她指了指身后,“我现在在给修内司干活,这边正好有个前朝亭子,与我要做的结构相似,特意来看看。”
说着话拿出一个腰牌晃了晃。
高小六发出一声惊叹:“厉害厉害。”又指着四周,“这个马棚说不定也是前朝的,你也好好看看。”
七星笑了,在矮墙上探身伸出手。
高小六问都没问,站起来将手用力伸出去。
七星握住他的手认真端详。
“都不用再裹着伤布了。”高小六说,“你看这个疤,是不是很好看?”
手掌中皮肉愈合,几分狰狞,七星点点头:“再好点会更好看。”ωωω.χΙυΜЬ.Cǒm
高小六笑了。
“看来不需要我给你做一只铁手了。”七星说,将手放开。
高小六依依不舍收回来。
“你放心,我在这里很好的。”他说,“吃得好穿的好。”
他指了指自己。
“你看,就算穿着囚服我也光鲜亮丽。”
….七星果然打量他,笑着点头。
“我爹虽然对你不好,但对我是没得说,你不用担心。”高小六说。
七星说:“我当然知道你爹会照看好你,我是顺路来看看。”说罢摆摆手,“走了。”
高小六笑着摆手,看着女孩儿瞬时消失在矮墙后。
“拿来了。”
牢头拎着一件囚衣走过来,没好气喊,见高小六站在墙边仰着头。
“又看天呢?”
真不知道这天有什么好看的。
他将衣服扔给高小六,高小六果然脱下旧囚衣换上新的,还打量一下,露出满意的神色。
“你一个囚犯,穿得干干净净给谁看啊。”牢头好气又好笑。
高小六看着他,一笑:“给想看我的人看。”
想看他的人?这里哪有想看他的人。
牢头呸了声:“也就我看着你。”
他才不想看他呢!牢头甩着袖子走了。
高小六才不理会他,将衣服拍了拍,嘴角笑意弥散。
他就知道,七星小姐会来看他的。
虽然他说了这里危险,虽然他也说了自己的伤没事,但在他没有自由以前,她还是会记挂着他,一定要亲眼看看才会放心。
他吃好穿好,养好伤,一定要让她放心。
……
……
“七掌柜…..”
刘通事回头说。
跟在身后捧着图纸,拿着各种丈量工具的女子先开口:“刘师傅,你叫我阿七就好。”
刘通事笑呵呵:“阿七,看过这个,我觉得我们这图纸没有问题了。”
七星点头:“原本就没有问题,只不过让他们再看的详细些。”
刘通事说:“跟官家做事就是这样,很慢,过问的人太多。”说到这里又压低声音,“不过最后担责任就只有我们。”
七星一笑,点点头:“我会小心谨慎。”
这时候他们已经走到衙门口,刘通事还要说什么,忽地看到几个官员走进,一边走一边在议论什么,为首的官员面色沉沉,让人不由畏惧。
刘通事虽然也是个官,但到底是做匠人的,不喜欢往官员们跟前凑,他看了眼四周,示意七星:“我们从这边走,有个小门,能直接到工部那边。”
七星从走过来的官员们身上收回视线,应声是,借着将图纸工具都抱在怀里低下头。
其实也不用这么小心,刘宴并不知道她的样子,也不知道她是谁。
衙门里来来往往走动的人不少,说话的官员们并不在意走动的人,刘宴原本目不斜视,突然停下脚,视线看向一个方向。
其他人见状也都停下来,跟着他看去,见那边有两人走动的背影,一个老者一个少女。
“那是什么人?”刘宴问。
有官员眯起眼看了,哦了声:“是修内司的老刘。”
虽然不知道老刘是谁,但既然有人认得,就不是闲杂人等在大理寺乱走,不过刘宴还是问:“那个女子呢?”
官员们再次看过去。
“哦,是老刘的徒弟吧。”一个官员说,“我听说了,最近在修观星阁。”
这官员说着又笑。
“女匠工是很少见。”
怪不得刘大人会特别注意到。
刘宴看着那边,两人走得很快,拐过一道门不见了。
“不少见。”刘宴说,“我见过。”
他见过?其他官员们心想,不过这个话题么,一时不知道说什么。
“刘大人真是见多识广。”一个官员说。
“是,我被流放十年。”刘宴说,“的确见多识广。”
这话说得,是不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官员有些讪讪,还好刘宴没有再说话收回视线大步前行。
大家也都松口气,一个匠工匠女无关紧要,还是说些大事吧。
“金銮点桂听说也要大人出一道题?这可是大事啊!”他们说笑着。
刘宴嗯了声。
能进修内司啊,他心想,那一定是个很厉害的女匠工吧。
她以前说过,女子做匠工要比男人更厉害,才能得到男匠工能做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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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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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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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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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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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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