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往问他们,都装聋作哑言语糊涂,翻来覆去说不清一件事。
今天什么都没问,话说得那个清楚明白干脆直接!不是被鬼附身是什么?
宁录事,也是个积年老吏,比这曹吏地位高,而且还有孝廉身份,当知府不能主事时候,能掌管整个府衙。
作为几十年的吏员,对辖内的一切人事,宁录事闭着眼都清楚的很,比起人生地不熟的周知府,他来做事更便利。
所以此时此刻,宁录事正在下县帮忙清查田税呢。
“老曹你说什么呢。”周知府不悦,“宁录事兢兢业业,已经好几日没回家了,莫要让人心寒。”
曹吏典从袖子里拿出一卷轴,放在桌案上:“等宁录事兢兢业业忙完,就该大人寒心了。”
周知府握着茶杯不动,皱眉问:“这是什么?”
“这是下边一县一季的税账。”曹吏典说,“老儿偶然翻到誊抄了一份。”
他说着又拿出一卷轴。
“这是宁录事查好的税目待上报的账册,老儿凑巧看到了誊抄了一份。”
什么偶然,什么凑巧,这种鬼话周知府当然不会信,这种机密的东西,哪能轻易拿到,他作为知府,有时候想看还看不到呢。
这老吏话里的含义,是在炫耀自己的本事——人脉。
他的人脉不比宁录事少,甚至还能暗地里咬宁录事一口。
周知府看他一眼,伸手拿起了卷轴打开。
室内安静无声,一站一坐在地上投下阴影,忽地周知府将手中的卷轴狠狠一甩,烛火跳动,拉扯着地上的阴影张牙舞爪。
“欺人太甚!”周知府喝道,起身来回踱步。
曹吏典将地上的卷轴捡起来:“大人刚来不知道,宁录事就是做账房起家的,他爹他爷爷再加上他,三辈儿都在衙门里混,大人这次查完田税,不仅不能对上有个好印象,还要对下加重税赋,补漏补缺,必然要里外不是人,唯有他宁录事,跑前跑后得个勤苦好名声,还能捞上一笔……”
他说着指着账册上。
“其实这只是一部分,如果大人查更多的账,就会知道,那些漏和缺都流落到哪里去了。”
“宁录事虽然只是个吏,但家里的日子很好过啊。”
周知府心里冷笑一声,他当然知道。
其实他的愤怒一多半是装出来的,虽然来的时间短,这半年多的体验并不愉悦,他坐在这许城,始终隔着一层,就是被这个宁录事挡着掩着。
这次查田税,也是不得不让宁录事去——如果不让他去,差期不知道拖到什么时候。
跟上边交不了差,与交的差不怎么样,是不同的结果。
“我以为,他至少给我留点面子。”周知府沉声说。
“是,大人放心,宁录事一向行事有分寸,他不会让大人真寸步难行下不来台,他一定会帮大人解决问题。”曹吏典笑道,“只是么,以后……”
以后,那大人要依仗宁录事让路走得顺畅的时候就更多了。
靠着别人走路,再顺畅,也是有掣肘,总是不痛快,对于官员来说也很屈辱。
周知府心里也很清楚,其实这也是胥吏们一贯的手法,反正一地任职也不过几年,到时候大家一拍两散,当官的求着向上走,当吏的求着安稳不动,大家井水不犯河水,如果撕破脸,小吏光脚不怕穿鞋的,当官的难免会惹上一身骚。
当然,也不是真就没办法,堂堂一方郡守要受制小人。
说来说去,不过是个吏。
只要扯破这胥吏在当地盘根错节的关系。
这些胥吏一向以唇亡齿寒相互照应,很难撬动。
现在么……
周知府看了眼曹吏典,也不再说场面话,直接问:“你与宁录事有仇?”
否则何必半夜来递刀子?
曹吏典道:“哪里哪里,新帝勤政,有心整治吏事,大人与以往的官员果然不同,虽然我等只是一个小吏,生活在当地,也是希望官事清明,民安太平,这宁录事仗势许久,家人在许成横行,民众们苦不堪言……”
呵,还是为民除害呢,周知府心里笑了声,谁信呢,不过是黑吃黑…..
这些冠冕堂皇的话,以及对他的吹捧,周知府都不在意,在意其中两个字。
我等。
“这么说,与你同样心思的人还不少?”周知府问。
曹吏典道:“都是一些闲杂人等,但大家有钱出钱有力出力。”
哦,有钱出钱。
钱。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大家盘根错结相互扶持为了什么,不过是为了利益,那自然是有足够的利益,也能相互攻击。
不知道这老吏出了多少钱,竟然能勾起这么多人力,给他偶遇凑巧递来了宁录事经手的账册,给他招兵结阵。
周知府打量这老吏一眼,果然这些胥吏不可小瞧,看起来什么都不是,竟然也能有这个手段。
“律法有定,不管是官还是吏,犯了法自当问罪。”周知府缓缓说。
他一来就想搬开宁录事这个碍眼的东西。
这十几年来政事混沌,吏治腐败,再加上当年晋王谋逆案,朝廷元气大伤,新帝继位,誓要一扫沉疴,他作为新帝亲自察举出来的官员,当然想要作一番事业。
只不过很多事知易行难,他来到这里半年毫无建树,还步步受制。
既然机会送上门,他当然不会拒绝。
“不过宁录事既然敢做,必然小心谨慎。”周知府又道,指了指卷册,“没有十足的把握,单靠这些,不仅与他无害,反而会打草惊蛇。”
“多谢大人提点。”曹吏典恭敬道谢,又道,“宁录事很多事都藏在暗处,的确不好动,但有一件事是摆在明面的,动了不仅不会打草惊蛇,还能迷惑他。”
周知府哦了声,眼神询问。
曹吏典一笑:“宁录事的侄子,宁二十四郎。”
……
…….
包厢门被一脚踹开的时候,宁二十四郎还正抱着酒壶睡得香。
“干什么啊!”他生气地抱怨,看着眼前的差役,也没有丝毫畏惧。
这些差役他很熟的。
都是在一起喝酒的。
就在这里。
“如果是我叔父让你们来的,你们就先回去吧,我知道了,我会自己回家去的。”他打着哈欠说。
但这些差役没有像往日那样嘻嘻哈哈说笑,抓着他肩头的手也如同铁钳一般。
“宁林!人告你鱼肉乡里,横行霸道,请去衙门走一趟吧。”为首的官差沉着脸喝道。
宁二十四郎眨眨眼,什么鬼话?
鱼肉乡里?横行霸道?为什么就要抓去衙门?
他看着这差役。
“张癞子,你失心疯了?这些事你不也常干?抓我?怎么不抓你自己——”
这差役脸色一变,抬手就给他一个耳光,打得宁林余下得话化成了一口血和两颗牙飞了出去。
不待宁二十四郎发出嚎叫,捡起地上扔着的不知谁的袜子塞进了宁二十四郎得嘴里。www.xiumb.com
“拖走!”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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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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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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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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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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