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黄林生的脑子里如同灌满了雨水,有些晕晕乎乎。
他站在街上,回头看了眼店铺的匾额,许城玲珑坊,应该是个绣坊啊。
“玲珑是说我们的手艺玲珑奇巧,所以只要是手艺活,我们都能做,不限于绣品。”
那个被称为七掌柜的女孩儿这样说。
然后他也不知道怎么鬼迷心窍,湖里湖涂就把箱子留下来了。
或许是因为当时那位七掌柜打开了包袱,看到其内的箱子说“好漂亮的妆奁箱。”又摇头,“可惜保存不妥当坏掉了。”
当听到前一句话时,黄林生心里很骄傲,是啊,这是母亲的嫁妆,是母亲家祖上传下来的,当听到后一句话时,又很羞愧,都是因为他不成器,败落了家门,这件嫁妆是留下了,但也糟践的不像样子。
“不过,运气好,遇到我。”那位七掌柜看着妆奁盒,含笑说,“我可以让你恢复如新。”
这位七掌柜也古怪,这种话不是应该对客人说吗,她竟然对着妆奁盒说,只是虽然很奇怪,但那一刻黄林生莫名心颤,然后就留下了妆奁盒走出来。
走出来风一吹,他又清醒过来,看看店铺上的新匾额,地上还残留着爆竹花,很明显这是一家新开的店铺,再想那位七掌柜的年纪,能有什么手艺啊,他怎么就答应了?
黄林生转身想进店要回来,但又停下,罢了,他已经问遍了这条街了,要么说修不了,要么就要高价,更过分的是他们都很嫌弃这件妆奁盒,说破破烂烂不好看不要修了可以扔了。
其实它原本很好看的。
黄林生再看了眼匾额,就让她试试吧。
……
……
急雨过后,园林焕然一新,但因为下雨,游园的小姐们退出园林,此时也不想再进来,干脆一起坐车马去逛街买胭脂水粉。
年长几岁的三个小姐们还在整理收拾,她们都已经订了亲,今年或者明年就要出嫁,不能再肆意玩耍,招待客人以及收整是必须要学的管家技能。
“小姐,这里有把扇子,不是咱们家的。”一个婢女拿着一把扇子说。
小姐们的用具,哪怕是手帕扇子也都很要紧,婢女们要记得清楚。
“在椅子下捡到的。”婢女又补充一句。
“是哪位小姐掉了吧。”大小姐头也不抬说,“先收起来吧。”
每次聚会有丢的摔坏的杂物,也有捡到的各种小物件,年轻女孩子们聚在一起难免磕碰丢三落四。
婢女应声是,将扇子在手里晃了晃,准备收起来,刚迈步,被三小姐小姐唤住:“拿来我瞧瞧。”
大小姐和二小姐都抬起头。
“别贪玩。”二小姐说,“事情还没做完呢。”
说是大几岁,也不过是十七八岁,到底喜欢玩乐。
….三小姐从婢女手中接过扇子:“这把扇子做得有趣,你们看。”
一把金蝶绕花团扇,常见的很,有什么有趣的?两位小姐看过来,看着三小姐摇动。
二小姐忽地伊一声:“那蝴蝶会跟着动!”
雨后日光下,团扇上的金蝶忽左忽右忽前忽后,宛如活了一般在身边飞舞。
的确很精巧啊!
大小姐也站起来,走过来仔细看,看似简单,实则针线要取光影之巧,做出来可不容易。
“这要是做成裙子…..”大小姐忍不住说。
小小团扇只绣了一只金蝶,如果是裙子,必然要百只,百只蝴蝶在身边飞舞,三小姐看着团扇:“那岂不是仙女下凡!”
扇子这种东西跟手帕不一样,随手拿随手用,丢了也就丢了,失主不在意不寻找,主家也不会因为一把扇子到处去问。
但这一个么......
二小姐将扇子接过来端详一刻:“好好问问是哪位小姐的扇子,给她送回去。”
然后问问这扇面是她们家里的绣娘手艺,还是外边买来的。
……
……
噼里啪啦的爆竹声在一间小巷子里响起,再加上悬挂的红绢布,热热闹闹跑着的孩童,表明这里正有一场喜事。
只不过小院子里传来斥骂,让这喜气变得仓皇。
“抬嫁妆的人都要来了,你爹还没把嫁妆拿回来。”妇人的声音悲愤,“这日子还怎么过!”
新嫁娘顾不得妆扮繁杂,扶着妇人坐下:“娘,你别急,爹去拿了。”
“这都什么时候。”妇人说,“他肯定是哄我呢,哪里还有婆婆留下的东西,都被卖光了。”
说着拉住新嫁娘的手,泪如雨下。
“可怜我的儿,如此寒酸出嫁,日子可怎么过。”
新嫁娘忙摇头:“娘,一件嫁妆而已,少就少一个,没事的。”琇書蛧
妇人唉声叹气:“你懂什么,嫁妆就是你的体面啊,婆家第一眼关系后半生啊。”
哀泣间门外爆竹连天,孩童们奔跑。
“新郎来了,新郎来了——”
院子里忙乱起来,而黄林生也在此时从人群中钻进来,手里抱着一个红布包袱。
“你怎么才回来!”妇人看到了,忙喊道,要骂又来不及。
“五天时间,刚刚做好。”黄林生说,“拿出来我都没顾上看….”
妇人听了跺脚。
“没看就把钱付了?到底修的怎么样?别还不值工钱!”她伸手解包袱,“钱不钱的过后再说,东西要是不像样子,可不能陪嫁过去……”
说到这里,包袱打开,妇人的声音戛然而止。
而迎喜的人也在此时迈进来。
“黄家娘子,我们来抬嫁妆……哎幼我的天,这是什么!”
几双视线凝聚在桌子上,一件黑漆描金嵌染宝座妆奁盒,散发着柔光照亮了昏暗的室内。
旋即室内刻响起此起彼伏的惊叹“好漂亮啊!”
更有人喊“老黄你家还有这种好东西啊!”
有。
黄林生怔怔想。
不过那是很久以前,
这是他母亲的嫁妆,曾经就是这么美。
但随着父亲病重,母亲病逝,田产被淹没,店铺亏损,一道道难关,妆奁盒摘取了镶嵌的珠宝,几次进了当铺,添上了刻痕划条,坏了漆,失去了光泽,虫鼠撕咬,潮湿腐朽。
它再也不是记忆中的模样。
黄林生甚至都忘记曾经的惊鸿一瞥,觉得可能是小时候做的梦。
“我是不是看花眼了。”黄林生喃喃,“它怎么变得跟梦里一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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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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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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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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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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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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