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让我走。
她说,自己这个病,治不治也就那样了。
“阿白,我不是你亲妈,咱俩缘分用不着非得撑到那个地步。”
她说话的时候,还在不停地流着鼻血。
在我印象中,她是那么美丽明艳的女人,可病来如山倒,把她硬生生折磨得老了好几十岁。
“你不能跟周家人走,你不明白,我之所以逃出来,就是为了不要跟他们扯上关系。周青裴母子是什么样的人,根本不是你能想象的。我……我不能把自己的儿女护好了周全,却把你推进火坑。”
“你去找骆向东,他会帮我的,他知道这些事,他会给你安排好的。这笔钱不多,但足够你生活到成年。你要是想家了,回来去找你亲爸妈也行。”
我摇头,我说我不会回去的,他们不缺儿子。
所以才会因为觉得女儿更新鲜更贴心,于是决定把我换给你。
既然孩子都能拿来做衡量性价比的商品,我回去做什么呢?
况且如果我回去了,周家人不就知道了周小池就是你藏起来的女儿了么?
“妈,你也说了,缘分一场,是你定的。前十年看你,后十年看我。我想救你,不后悔。”
就这样,我上了周青裴的车,跟着他辗转来到东南亚的一所高压式军事学校。
这里的生活是地狱模式的。
入学的第一堂课,我们每人领到一只德牧,将他们训练成忠诚的伙伴。
然后,在第一学期的考核中,我们要亲手杀死它。
我的狗叫小贝,因为他背上有一点颜色不一样的毛,看起来像个贝壳的形状。
资质不高,却很听话,很努力。
我一直觉得狗比人更聪慧,或许早就知道未来的命运已定,他除了训练的时候亲近我,信任我,剩下的时间里,几乎都跟我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他也是众多学员中,唯一一个在面对屠杀的时候,敢跟我正面反抗的。
我杀它花了很大力气,身上也挂了彩。
我被同学笑,以为自己会成为全班唯一一个考核不及格的倒霉蛋。
然而教官却给我评了a。
他说,要我们记住,要把自己的对手培养成对手。
而不是狗。
很多年后,我总是能梦到小贝。
它憨呼呼地冲我吐着舌头,似乎在告诉我,在周青裴身边做狗,一定要做那只在临死前会反抗的狗。
我把小贝埋了,取了它一枚牙齿做成项链。
我发誓,总有一天我会把这枚犬牙刺进周青裴的心脏。
我妈走的那年,我从学校里毕业,开始接管周青裴舅舅一家在珊顿道的产业。
餐饮,赌场,红灯区。
小教父的名声,很快越打越响。
我拖着满身伤疤,聋耳和瘸腿,一步步踩着尸山血海走上来。
手段越很辣,吃饭越优雅。
周青裴叫我回国,帮他铲除异己。
我明白,我的机会终于来了。
我不知道周小池去了哪。
但我知道海水冲上来那具泡发的尸体一定不是她。
我将尸体保存在冷库,成了等待有朝重见天日前的蛰伏。
我想,如果我没有遇上陶醉,如果我没有爱上陶醉。
如果我没有那么想要成为她心中的阿白少爷,如果偷来的爱情,也可以称之为爱情。
就这样,我为不属于我的亲情奉献了前半生,为不属于我的爱情赌上了后半生。
何沁告诉我,不能留下陶醉的孩子。
这是她的底线,当然那时候我还不知道,这也是骆南荪的底线。
那瓶已经放了药的温水里,稍稍一晃,就是罪恶的波纹。
我永远也不会忘记,那天陶醉看着我,双手捧着微微隆起的小腹,问我能不能做她的教父。
我打翻了水,交出了心。
因为我想不通的生命的意义在那一刻终于具现化了。
人活着,不过就是为了想守护一些东西罢了。
那个孩子与我无关,就像我与我妈同样无关。
十字架捏在手心里,像血祭一样的羁绊。
可是真相沉浮,杀戮无尽。
每个人都有恨,每个人都不甘心。
我怎么护她周旋?!
我眼看着骆北寻的子弹穿透她的肩膀,我眼看着她为了孩子连麻药都不肯用一针,我眼看着阴谋背后的笑脸狰狞下场——
陈阿婆临终前对我说:孩子,这一切本该与你无关啊。
是啊,与我无关。
可我不想与我无关。
西山雪场,我将昏迷的陶醉交到骆北寻手上。
我还有事没有做完,但对陶醉的生命来说,我已该退场。
沈风易的双眼亟待移植。
我捏着怀里的狼牙,剜进了周青裴的眼眶。
我说:记着点,养狗不要养会咬人的。
我把周家这些年跟沈家做交易的明细全部整理好,一笔笔记录在册的血案里,我看到了骆向东的名字。
“骆北寻,你要找的鬼,在你们身后。”
我说,除此之外,我没有什么可以提醒的。
但为了测试沈风易是不是真的能够一条心,我把视频发给骆雪萍,看沈风易会不会把东西交出来。
也因此想要诱捕出骆南荪。
但骆北寻觉得事情还是不够保险。
他说,要不他去死吧。
他早该接受手术了,只是因为成功率太低,始终纠结犹豫。
这一次,胜负交给天定。
但就在这个关键的时候,温子琪为了给苏宴做手术,上了骆南荪的当。
她偷偷接受了非法器官的来源,把那颗肝脏移植给了苏宴。
温子年与苏嫣至此无法全身而退,骆北寻不能放弃好友,更不能拉陶醉最好的姐妹下水。
于是我说,那我干脆也去死吧。
我死了,就说我的角膜给了沈风易,我的肝脏给了苏宴。
就这样,我们都死了。
我们都知道,这一死,骆家必然覆地翻天。
然而真的等到胜利的那天,却没有一个人感受到喜悦。
因为我们知道,接下来才是最大的考验。m.χIùmЬ.CǒM
沈风易的父亲周中信终于出面,与骆南荪之间提前举杯庆祝新时代。
我将双肩包里的玩偶交给沈风易,那一刻,善恶都在一念间。
留下400cc的血,以及用不相认的身影,深藏功与名。
我知道陶醉或许会感受得到。
只是她不会问。
因为周豫白啊,对她来说,是比爱人更亲,比亲人更爱的存在。
却……终究是一个坏人。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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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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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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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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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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