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一个见过世面的女人,穿绫罗戴锦绣,吃珍馐喝美酒,读诗书通音律,自从六岁进了相府,这世间一切的繁华与富贵她都领略了一遍,放眼天下能让她心动的东西已不多了。
怎么今天腔子里这颗心跳得这么快?
她黛眉微皱,心中隐隐有了一些不好的预感,她端起一杯茶,浅啜喝了一口,想要靠茶水压下自己的心惊。
啾啾啾~
窗外传来一阵鸟鸣。
秦淮香心一颤,手随着也是一颤,端着的茶碗“砰”的一声,碎了满地。
“翠喜,进来,帮我收拾一下。”
翠喜是个机灵姑娘,人长得水灵不说脑子也活泛,办起事来也称心,可今天她却多少有点不对劲。
她站在门口,两条腿哆嗦着,一张小脸已是煞白。
“翠喜,你这是怎么了,没看见碗摔碎了嘛?”秦淮香眉头紧蹙,两片红嘴唇也多了一分戾气,“快来收拾啊。”
翠喜仍是哆嗦,一颗脑袋如拨浪鼓一般摇摆着。
秦淮香心跳得更急,开口道:“今天是怎么了,谁都要找我的麻烦。”
她话音刚落,一道男声从翠喜身后传来:“秦姑娘,就让龙某代劳吧。”
说话的正是龙应云,他从门后阔步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三四名丐帮弟子。
秦淮香心猛地一惊,但脸上仍是带着笑意,如一只彩鸡一般扑进了龙应云的怀里:“龙堂主大驾光临,是奴婢的荣幸,翠喜还不给龙大爷倒茶?”
翠喜早如一只木鸡一般呆在原地,不敢动弹。
“你这孩子,没见过世面。”秦淮香展笑道,“龙大爷别见怪,孩子小认生,我来给大爷倒茶。”
龙应云脸上一笑,伸手将一个木盒子拎到桌上:“不劳姑娘动手了,我这盒子里都准备好了,你拿出来就是。”
秦淮香笑容一僵,看着那木盒子心中是惴惴不安,她看了看龙应云的眼睛,那双眼睛里好像是在期待什么。
“打开吧。”龙应云道。
“诶。”秦淮香应声,伸手打开那盒子,就在木盒打开的一瞬间,她的心忽地一紧就像是被人整个捏住一般。
“秦姑娘果真是女中豪杰,见着这种景象还能稳如泰山,龙某自愧不如,怎么样,这盒子里的人熟悉吗?”龙应云道。
“奴婢受着惊吓,这…这,胡大爷怎么这样了?”秦淮香闻言向后退了两步,是掩面痛哭起来。这盒子里的东西她熟悉极了,正是那胡北风的人头。
“龙大爷,这胡大爷是怎么了?是谁出手害了他,他还要给奴家赎身呢。”
龙应云冷冷一笑,道:“想不到你还是有情有义呢。”
秦淮香掩面道:“都说人情凉薄,但奴婢这颗心可不凉薄。”
“秦淮香,江左颖城人,原名刘梦梅,六岁进相府,赵含国亲赐艺名照梅,十二岁时送给左都尉张云逸做妾,张云逸死后又被转送给光禄大夫姚文硕做舞姬,姚文硕死后又被送给太傅李享年,李享年之死牵扯太广,你就被赵含国送到着妃子甸,当了五年的妃子甸头牌。”龙应云一桩一桩说的清清楚楚,“听了这些你还有什么好说?”
秦淮香眼皮一抽,满脸堆笑地走向龙应云:“龙大爷,别和奴家说笑,奴家要是认识这些大官怎么会来这种地方呢。”她这般说着,已走到龙应云身后。
“认不认识,和我回丐帮走一趟就知道了。”
龙应云话音刚落,那秦淮香便抓起了那桌上的玉烟斗,一招“巧袖穿云”便朝他心口杀来。
龙应云武功尽失没办法招架,只能任自己向后仰,摔了一个四仰八叉。他这摔的虽是狼狈,但好歹保住了性命。
秦淮香一击得中也不恋战,一个翻身便要跳窗逃跑,但跟着龙应云的那四名丐帮弟子也不是庸手。
他们一人扔茶杯打秦淮香的背心,一人跃步上前封住她的退路,还有两人从怀里掏出兵刃追在她身后。
只听“哎哟”一声,秦淮香背心正被那茶杯打中,身子向前一扑就是栽在地上,而她身后那两名丐帮弟子也是没有丝毫怜香惜玉之心,手中判官笔直打她背心,劲力之大打得那秦淮香当即昏死了过去。
龙应云拍拍屁股,看着那趴在地上的秦淮香:“这骚娘们,身材还挺不错,凹凸有致,怪不得胡北风坏在她身上呢,给我把她脸刮花了,省得再蛊惑人心。”
“是!”
两名丐帮弟子一人架起秦淮香,一人从怀里掏出匕首,大手一挥便在那秦淮香的脸上叉出两道血痕。
秦淮香被那刺痛惊醒,看着眼前一片血红,发疯似的咆哮着,再也不见一点妩媚多情。
※※※※※※
荒山。
沈通带着一行十余名丐帮弟子向着大丹国的方向赶去,这是他离开江州的第四天,他的心里很忐忑,总是挂念着胡北风说的那件事。
“我能不能当上丐帮帮主?要是胡北风真把乔镇岳解决了,我是杀他还是不杀他?乔镇岳这人还不错,杀他还有一点于心不忍,可要是不杀他,这就是一个后患。还有,这胡北风为什么帮我,这家伙从撺掇我当副掌之时就很是积极,他是不是也有什么图谋?”
他这般想着,全然忘了地图,只由着胯下的老马沿路而行。忽地,身后一名弟子报告道:“堂主,咱们好像走错了路,进了小路,今晚上怕是没有客栈落脚了。”
沈通闻言皱了皱眉头,骂了一声“他妈的”便没再发作,这路是他带的,这责任自然是得他担。他看了看这路况,前头的小路是越走越崎岖,两侧的野草长得几有人高,当真是荒凉。
“身上都带着雄黄、艾蒿吗?”他向身后的弟子问道,“今天晚上可能得在野地过夜了,大伙将就些。”
“都带着呢,堂主。”一众弟子应声道。
沈通点了点头,也是这丐帮弟子本就是四处为家,雄黄石灰粉还有艾蒿这些东西总会随身带着,这也难得没有忘本的地方了。
天色将暗,山路也是越来越难走,沈通索性停住了脚步,吩咐一众弟子就地扎营。说是扎营其实不过是砍下一大捆野草铺在地上,然后将雄黄、石灰粉洒在这野草周遭,烧上艾蒿,驱散蛇虫。
一众弟子点起篝火,围坐一团,沈通也坐在其中,他从怀里掏出几张饼子还有一大块肉干,在火上烤了烤分给了众人。
众人也不客套,拿过饼子和肉干便吃,他们虽是一同吃着,却是很少说话,荒野之上,只有那树枝爆开的噼啪声和一众人的咀嚼声。
“有酒吗?”一名弟子问道。
沈通看了他一眼,开口道:“山路谨慎一点,别喝了。”
“嗯。”那弟子随声一应,也不再说什么,荒野又陷入了一片沉默。琇書蛧
沈通看着身边这十几名弟子,这十几人都他精挑细选,可以说是他的亲故中最有能力的十几人。
“沈堂主,俺朱定山是个粗人,俺有件事想不明白。”这叫朱定山的汉子敞胸道。
沈通一愣,开口道:“有什么不明白的就问吧。”
“沈堂主你真的打算为了副掌的位置和帮主对着干?”朱定山这话一出,一众人心里也是一怔,都是神情紧张地看向沈通。”
沈通盯着眼前的篝火,开口道:“我也不知道,你说我有资格当这个副掌吗?”
朱定山也不掩饰直言道:“我自然认为沈大哥有这资格当副掌,但这帮内的事也由不得俺老朱做主。”
他这话说得也直白,沈通自然知道他是什么意思。
“其他兄弟怎么觉得?”沈通又看向其他人。
其他人都是低着头,一言不发。
“你们不说话,都是默认了朱兄弟说的?”沈通开口问道。
“沈大哥,我们都觉得你有资格当着副掌,但这事还是得帮主做主不是?”
沈通点了点头,他已经知道了自己这群兄弟的意思,就连自己的亲故都不愿为自己和乔镇岳作对,这丐帮里的其他的人更不用多说了。他叹了一口气,心中隐隐有了一丝后悔。
悔不该听了胡北风的鬼话,落得今天这个地步,也不知道胡北风动手了吗?
想到这他回望一眼江州,起身对这身旁的一众人道:“兄弟们,咱们回江州吧。”
众人一愣,问道:“咱们回去干什么?”
沈通开口道:“胡北风想要对帮主不利。”
啊!
众人闻言都是一惊,他们看着沈通,一张张脸上都是惊讶与不敢置信。
沈通叹了一口气,道:“别看了,快上马,再晚了,可能就来不及了。”
“已经来不及了!”
沈通一惊,闻声抬眼看去,此时夜色昏暗,只有些微弱的星光照着前头,着实是看不清来人在哪:“你是谁?”
黑暗中那人莞尔一笑:“你不认识我,不用知道我是谁,你只要知道已经来不及了就可以了。”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乔帮主已经遇害了?”沈通接着问道。
“没错,不仅乔镇岳遇害了,龙应云、马如龙、卢玉才都遇害了。”
“那胡北风呢?”
“胡北风死了。”
沈通闻言一惊,一时理解不了,追问道:“胡北风死了,那现在丐帮谁当家?”
那人冷冷一笑,一瞬寒光陡然映过沈通一众人的眼睛:“我也不太清楚,不过你们可以问问别人。”
“问谁?”沈通问道。
“胡北风!”
胡北风已经死了,活人自然不再找死人问话,要想问胡北风,唯一的办法就是也成为死人。
朱定山盯着那寒光陡现的地方,大喝道:“有本事出来说话,装神弄鬼算什么好汉。”他这话音刚落,只见一道黑影猛地杀来,接着是破风之音擦过众人耳边。
只听“砰”的一声,朱定山的身子是向后倒飞了两丈,腔子也凹了下去,明显是活不成了。
沈通看着倒地的朱定山,瞳孔是猛地一张,他四下张望,却是不见那人的身影。这朱定山可是一个二百多斤的壮汉,能一击将这么一个汉子踢飞两丈,这份功力实在是太过恐怖。
“好汉,可否现身啊?”沈通朗声道,“我们丐帮和好汉有什么过节,还请好汉直言。”
“阿弥陀佛。”那黑影一瞬便闪到沈通面前,双手合十道,“在下和丐帮并没有过节。”
丐帮众人见来人只有一人,霎时就围了上去,想要群起而攻之。
沈通伸手拦下众人,看见面前的黑影问道:“你就是那个幼麒?少林寺的圆济大师还有我们丐帮的彭副掌都是你杀的?”
“不错。”
那黑影向前走了一步,映进那篝火之中,沈通一众人这才看清楚那杀手的模样,一个如玉雕一般的和尚。
——正是觉悟。
沈通看着觉悟,开口喝问道:“你想干什么?你杀我丐帮这一众堂主究竟想要干什么?”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觉悟道。
“什么人?”
觉悟道:“不可说。”
沈通狠狠盯着觉悟,咬牙道:“我们这可有十几个人,就算是你武功再高,想要一口气对付我们十几人也不是易事。”
觉悟含笑道:“你大可试试。”
“他娘的,一起上!”沈通这般一喝,身子向前一躺,双手已是抓向觉悟的脉门,而他身后的一众丐帮弟子也是一齐出手。
“螳臂当车。”
觉悟轻蔑一笑,反手抓住沈通双臂向上一撅,沈通双臂立时尽断,骨叉破体而出。不等沈通叫出声来,觉悟贴身一靠便将他顶飞出去,接着站住沈通位置,抓起旁边两人腰带如扯旗一般将两人带起,握在手中如双锤飞舞,杀得周遭一众人不敢近身。
沈通双臂尽断,又受觉悟一顶是五脏俱碎,强撑着一口气喊道:“住手和尚!他们都是些丐帮的弟子当不起事,你要杀就杀我一人,放他们走。”
觉悟嘴角一笑,冷冷道:“不成!”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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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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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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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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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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