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他又假借探春的名义,将其中几处要紧的指给了王熙凤,表示三姑娘绝非忘恩负义之人,暗里早有回报——若不然,这些东西只怕已经捅给王夫人、老太太知道了。
王熙凤自然明白这话里隐含的威胁之意。
当即气往上撞就要闹上一场,却被焦顺单枪匹马镇压,连着两日行走坐卧不便,一时也便泄了火气。
这且不提,转眼到了起社当日。
一大早眼巴巴的送走了众姐妹,贾宝玉便在怡红院里长吁短叹。
以往起社,除了湘云、探春之外,就属他人菜瘾大最是积极,偏如今因为南安郡主的缘故,他竟被排除在诗社之外,一肚子不如人的本事难以施展,憋的是五脊六兽。
袭人见他如此,便劝他四下里走走散散心。
宝玉却把头摇的拨浪鼓仿佛,表示如今寒风瑟瑟满目疮痍,又无瑞雪可赏,便再怎么逛,也不过是徒增忧愁罢了。
麝月又进言,表示何不把院子里的人召集起来打牌。
宝玉倒是有些意动,却又被袭人给拦下了。
如今秋纹刚死,再加上先前晴雯的空缺一直没补上,怡红院里至少也要新选出一个大丫鬟来,眼下那些小丫头们一个个红着眼睛摩拳擦掌的,就没机会还要削尖了脑袋往宝玉身边钻呢,若再凭空给她们创造机会,还不知要生出什么祸患来。
麝月一听这话,也忙把自己的主意收了回去——她虽伤心的秋纹的死,可也乐得多占一份恩宠,这节骨眼上怎肯推人上位?
接连两个主意都没成,宝玉愈发心烦意乱。
起身来回踱了几步,忽然有感而发,吟道:“今……”
“二爷、二爷!”
不想刚起了个头,就见个仆妇大呼小叫的闯了进来。
宝玉气势一滞,原本到了嘴边儿的诗句也忘了个干净,气的一甩袖子呵斥道:“扫兴、真是扫兴!”
那仆妇原是欢天喜地,不想进门一张热脸就贴了冷屁股,当下讪讪的不知该如何是好。
袭人只好出面道:“妈妈好不晓事,怎么也不等我们通禀一声?”
“那什么……”
那仆妇搓着手讪笑道:“实在是天大的好消息,我也是替二爷高兴,所以一时就忘了规矩。”
“什么好消息?”
贾宝玉也来了兴致,拨弄着颈间系的红冠带问。
“真是天大的好消息!”
说起这消息,那仆妇立刻又眉飞色舞起来,顺势一个头磕在地上,大声道:“恭喜二爷贺喜二爷,您做官啦!”
“做官?”
宝玉脸上的表情一滞,看不出有丝毫的喜悦。
倒是一旁的袭人、麝月两眼放光,一左一右扯住那仆妇追问:“当真?妈妈可别糊弄我们爷?!”
“我哪敢啊!”
那仆妇叫了个撞天屈,旋即往门外一指道:“我腿快,估摸着老爷马上就要差人来请二爷了。”
袭人念了声阿弥陀佛,又拉着她追问:“可是工学里的官儿?是几品?什么差遣?”
“这我哪知道,我就知道咱们二爷做官了,这可真是天大的喜事、天大的喜事啊!”
见她说不出个子丑寅卯,只一个劲儿的道喜,袭人便知这婆子必是得了风声,就赶着来讨赏的。
只好先安拿着激动,取了一吊钱给她。
这仆妇千恩万谢前脚刚走,后脚贾政果然差了人来。
袭人也顾不得男女授受不亲,劈手扯住那书童追问:“二爷得了几品官?”
那书童晃着五根指头,激动道:“从七品!”
袭人无语,从七品你晃五根指头作甚?
不过她本来也没误会,毕竟焦顺这个工学祭酒也才正五品,宝玉总不可能一上来就与他齐平。
“怎么才从七品?”
麝月在一旁却有些不满,嘟囔道:“焦大爷落地还是正七品呢,更别说咱们老爷……”
“胡说什么!这能一样?”
袭人忙搡了她一把,示意她不要乱说话。
然后又拉着垂头丧气的贾宝玉,叮咛他去了贾政那边儿,千万不要再使小性子:“二爷如今得了官身,也算是成家立业的男子了,可不敢再像从前……”
“我省得。”
贾宝玉不耐烦的打断了她,闷闷不乐的径自跟着那书童去了。
袭人一直追到院门外,目送他去的远了,这才神思不属的回到堂屋。
进门见麝月还在那里噘嘴,便上前没好气的数落道:“你那些话怎好当着外人说?若传到焦大爷耳朵里成什么了?”
麝月还有些不服气,瘪嘴道:“本来就是么,咱们二爷好歹是国公府的公子,又是贵妃娘娘的亲弟,论哪一条也该……”
“还敢浑说!”
袭人气的一把捂住了她的嘴:“二爷这官儿托了焦大爷的福不说,等去了工学还要仰赖他照应,这节骨眼上你偏要把二爷抬到他头上,莫不是嫌二爷这官儿做的容易?”
麝月这才消停。
且不提这些琐碎。
却说贾宝玉来到荣禧堂前,勉力提起些精气神,目不斜视的走进大厅,正要对着主位上的贾政见礼,眼角余光忽然扫见了上首的焦顺,不由得一愣,脱口道:“焦大哥?伱怎么也在?”
“孽障!”
贾政捋须呵斥道:“你焦大哥自然是代表工部、工学来送官凭告身的!”
“咦?”
贾宝玉愈发惊诧:“这不该是宫里太监的差事……”
说到一半,见自家老子面色一沉,忙讪讪改口道:“当初焦大哥封官,来的不就是一位公公么?”
“无知的蠢材!”
贾政又呵斥一声,然后没好气的科普道:“你焦大哥那次是中旨简拔,乃是特例,所以才由宫里的太监前来传旨,等闲六品以下官职,皆是有司衙门派遣官员宣旨。”
说到这里,他其实隐隐有些得意,毕竟自家儿子是正经流程授官,单从程序正义上来说,要比焦顺的特旨简拔要强一些。
只可惜并非科举正途……
焦顺在一旁笑道:“我因听说是给宝兄弟送官凭告身,便抢着来了,若是宝兄弟想要太监传旨,那我先把东西拿回去,等明儿再托请相熟的公公跑一趟。”
“你莫与他玩笑。”
贾政连忙摆手,又恳切道:“往后还要你多多看顾这孽子,正所谓长兄如父,他倘若有错处,你直管打骂就是!”
这个长兄如父的说辞,还真是……
焦顺哈哈一笑,道:“世叔言重了,宝兄弟一贯聪慧过人,但凡花些心思必然仕途无恙。”
说着,顺势起身道:“虽然都是自家人,但该走的官样流程也还是要走一走的。”
旋即拿出一份盖了御宝的内阁票拟,对着正犹豫要不要跪下来的宝玉道:“贤弟躬身肃立便可。”琇書蛧
宝玉这才做拱手状。
就听焦顺抑扬顿挫的说了一大堆,褒奖了一些贾宝玉自己都不知道的光辉事迹,最后才道出了他的官职:从七品工学经历。
念完这些罗里吧嗦的东西,焦顺又从桌上端起个托盘来,递到贾宝玉面前。
贾宝玉不情不愿,却又只得恭恭敬敬的接在手里,抬眼一打量,却见那托盘正中是一本小册子,除此之外还有半块印信。
焦顺又解释:“这只是临时凭据,真正的官凭印信,还要等你去吏部报备、工部履职之后才能发下来。”
宝玉蔫蔫的应了。
焦顺正要再跟他说一说,这个工学经历到底都负责什么差事,忽就听外面脚步声纷沓而至,紧接着贾母打头,王夫人、王熙凤、贾琏全都鱼贯而入。
“宝玉、宝玉!”
老太太眼角含泪,进门就抓住宝贝孙子的手不肯撒开,上上下下的打量,又道:“好好好,等穿上官袍,就更像你爷爷了。”
贾政在一旁有些吃儿子的醋,忍不住嘟囔道:“父亲是一等爵赐蟒袍,他小小从七品……”
话音未落,就被老太太瞪了一眼,忙乖乖闭上了嘴。
王夫人在一旁也忍不住抹泪儿,她自然知道谁在这事儿上出力最大,眼见儿子被婆婆霸着,那水汪汪的眼睛就落在了焦顺身上。
紧走几步凑到焦顺面前,深施一礼道:“畅卿,这回宝玉能步入仕途,多亏了从旁提点。”
“婶婶言重了、言重了。”
焦顺忙侧身避开,虽说上回在薛家为了扳回一局,王夫人翻来覆去跪在他身前足有半个时辰,可这毕竟是在人前,他自然要表现出一副诚惶诚恐的样子。
“是该多谢谢顺哥儿!”
贾母闻言也转向焦顺,起初她对焦顺并不怎么在意,甚至还一度因为焦顺和迎春的绯闻而大发雷霆,但时移世易,如今她是怎么瞧焦顺怎么顺眼,只觉得荣国府里能出这么个人物,必是祖宗保佑,看不得家族日渐衰微。
焦顺只好又客套了几句。
他原准备宣读完就回衙门交差,但贾政哪肯放人?
当即就下令大排宴宴,将东西两府连同近支的亲戚一并请来庆贺。
王夫人也紧跟着下令阖府有赏。
老太太则是要拉着宝玉去祠堂告慰列祖列宗在天之灵——其实一个从七品的官职,也还不至于让荣国府上下如此振奋,主要是贾宝玉从此总算是踏入正途。
王熙凤在旁听了,一双俏里带煞的丹凤眼滴溜溜乱转,回头就暗中联络自己的亲信死党,准备趁着这机会大造赤字,且看探春回来如何平账!
而欢喜了好一阵子,王夫人忽然想起这事儿合该早点知会薛家,于是连忙差人去紫金街报信。
消息传到时,恰巧宝钗、宝琴两姐妹刚从王府别苑回来。
薛姨妈和薛宝钗母女听说宝玉做了官儿,自然都是欢喜不已,尤其是宝钗,她眼下最担心的就是日后宝玉不肯踏入正途,如今提前有了结果,自然是一天的云彩都散了。
只是瞧母亲妹妹,都一副阿弥陀佛谢天谢地的样子,薛蟠却忍不住泛起酸来,梗着脖子哼哼道:“宝兄弟这回能做官儿还不是仰赖焦大哥?我要是有这心思,求焦大哥帮帮忙,弄个官儿还不是手到擒来?”
听他这一说,薛姨妈倒有些心动。
皇商之中也不有不少身负官职,比如自己英年早逝的丈夫就有从六品的官身——当然,只是虚职而已。
若是儿子也能有个官职,日后不管做什么都要方便许多,毕竟总不能一直打太尉府和国公府的名头行事。
不过……
她又担心会给焦顺添麻烦——没那么多牵扯的时候倒还罢了,越是有了那层关系,她就越不希望两人之间掺入杂质。
好在宝钗及时化解了她的左右为难,摇头道:“哥哥还是消停些吧,你这脾气实在不适合做官,若非要做官,也万不能做京官。”
“宝玉那脾气难道就适合当官了?我看他也未必……”
见妹妹不看好自己,薛蟠越发不快,还待针砭几句,薛姨妈忙呵斥道:“你浑说什么?你兄弟做了官儿,难道不是好事?”
说着,又让他带上礼物去荣国府里道贺。
宝钗在一旁忙又补充道:“哥哥不妨多带些人手车辆,晚上也不必急着回来,等明儿焦大哥搬家时,哥哥也好从旁帮衬一二。”
“是极是极!”
一听这话薛蟠立刻茅塞顿开,当下咧嘴道:“我还担心怎么才能抢在冯大哥和卫公子前面呢,这回他们谁也盖不过我去!”
说着,不等薛姨妈再有吩咐,便兴冲冲的去了。
“这孩子,都快成亲了还没个正行。”
薛姨妈正不住摇头,宝钗又拉着提醒道:“妈妈明儿别忘了也去焦家走一遭,毕竟当初咱们搬来时,都是来家婶婶忙前忙后的张罗。”
“这……”
听说来家婶婶四字,薛姨妈没来由的脸上发烫,缓缓点头道:“说的也是,那明儿我、我也过去帮着张罗张罗。”
宝钗初时还没留意,后来听母亲话里有些磕绊,诧异的回过头来,才发现母亲面色有异,不由奇道:“您这是怎么了?”
“没、没怎么!”
薛姨妈急忙敷衍:“我只是想到你哥哥刚才那话,犹豫要不要托请顺哥儿帮忙,给他谋个差事——不过还是算了,免得给家里招祸。”
同时她心下暗自扭捏:上回与徐氏相见还是姐妹,这回再见可就……
(本章完)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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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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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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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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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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