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蓉池里叶田田,一本双花出碧泉。
浓淡共妍香各散,东西分艳蒂相连。
唐·姚合《咏南池嘉莲》。
临近傍晚,处理完上午积攒的所有家务之后,薛宝钗再一次寻到母亲院里,这回倒是没扑空,但等她走进卧室时,却发现薛姨妈和王夫人正在床上抵足而眠。。
宝钗探头打量了半晌,瞧这姐妹两个睡的实在香甜,最终还是没忍心吵醒她们,遂悄默声退到外间,找当值的老妈妈询问道:「太太是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这时候睡下了?」
「也就小半个时辰前吧。」
那老妈妈道:「原是要去知会小姐的,可太太和姨太太进门倒头便睡,估摸着一时半刻未必能醒过来,所以就先没惊动您。」
说着,又补充道:「我估摸着,太太应该是这阵子劳心费力的伤了神儿,如今大爷的婚事终于落了挺,这一松懈自然身心俱疲,料来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小姐用不着担心。」
这个理由倒也说的通,很多人在承受压力后骤然松懈,确实会出现类似虚脱的情况。
但是……
薛姨妈如此倒罢了,王夫人明明是昨儿才来的,因什么也睡过去了?
再有,先前焦大哥所通报的消息究竟是什么,母亲和姨母下午又究竟去了何处?
这些谜题非但没有解开,反而随着薛姨妈的沉睡,变得愈发扑朔迷离。
不过心头有百般疑惑,薛宝钗总也不好去惊扰母亲,于是看了眼卧室的方向,又丢下一句:「太太醒了尽早知会我。」
然后便自顾自出了院门,转奔二房那边儿。
若论对事情的了解,自然是以两个当事人为最,焦顺那边儿宝钗有所顾忌,但薛蝌这边儿可没什么需要避讳的。
当然了,为了不再重演上午那尴尬的一幕,她并没有直接去薛蝌院里,而是去找了薛二太太。
薛二太太正领着宝琴合香,见她自外面进来,忙招呼她落座,又命宝琴把杂七杂八的材料收走。
「这是给薛蝌准备的凝神香?」
薛宝钗捻起一支,顺势问道:「他如今可清醒些了?」
「哥哥早醒过来了。」
薛宝琴抢着答话道:「方才还让人传话,说是等洗漱完就过来。」
薛二太太则问起了大嫂:「你母亲呢,可找见了?」
「也早回家去了。」
薛宝钗因心中存疑,便用春秋笔法搪塞道:「毕竟前前后后忙了这么些天,妈妈多半也早乏了,我便没去打搅她。」
因不知自家大嫂如今正与王夫人肩并肩睡的昏天黑地,薛二太太也未曾听出什么不对来,当下点头道:「那等你兄弟来,你有什么只管问他就是了。」琇書網
薛宝钗所来就是为此,自然不会客套推托。
三人谈天说地,又等了约莫一刻钟的功夫,才见薛蝌捶着腰眼无精打采的进门,等发现除了母亲妹妹之外,堂姐也在场,他这才勉力提起了精神头,但看起来还是有些萎靡不振。
众人都知道他缘何如此,薛二太太沉了脸有心呵斥几句,但碍于侄女、女儿在一旁,到底不好深究这等阴私,于是便没做声,只等着宝钗发问。
宝钗先关心了他的身体状况,然后话锋一转,问起了今儿在夏家的见闻,以及两人缘何都喝的酩酊大醉——焦顺喝醉还情有可原,薛蝌却是奔着查缺补漏去的,按理总该保持清醒才对。
薛蝌被她问的面色一垮,犹豫片刻,却是转头看向了一旁的妹妹。
宝琴一瞧他的眼色,当即明白了什么,小嘴一噘起身道:「我还不乐意听呢
!哼,我找凤姐姐玩儿去。」
「别在外面疯跑,过会儿该用饭了!」
薛二太太追着交代了一句,转回身又催促道:「到底是怎么回事,还不赶紧跟你姐姐说清楚。」
「这个……」
薛蝌挠了挠头,不是十分确定的道:「我也说不好,但多半是夏家的酒有问题——我只吃了三杯,而且用的还是小酒盅,便再怎么烈的酒也不该如此。」
「夏家的酒有问题?」
薛宝钗翠眉一挑:「这是何意?屋里又没外人,你心里怎么想的只管明说就是。」
薛蝌只好道:「我们喝的酒里,似乎是有下了催情的***——也亏得焦大哥反应快,当机立断拉着我请辞,这才没闹出笑话来。」
说到这里,他又挠了挠头,含糊道:「中间好像还发生了些什么,只是我迷迷糊糊的,实在是记不清了。」
纵使之前已经有所推断,但听了薛蝌这番话,薛宝钗一时还是有些难以接受。
夏家的人是疯了不成?
不然好端端喜庆日子,怎么会给送婚书的宾客下药?!
她们这么做又图个什么?
这时薛蝌又迟疑道:「我瞧着,倒未必是夏夫人的意思,若不然她怎么会毫无异样的喝下那酒?也或许,是他们家有人不希望这桩婚事顺顺当当办下来,又或许是希望能借机让夏夫人背上恶名,趁机夺权?」
说着两手一摊:「大宅门里这样的事情多了,尤其是夏家这样没有男丁撑场面的,莫说旁支兄弟子侄,就府里下人起歹心,诬陷寡居主母与人通女干,然后趁机谋夺家产的也绝非个例。」
他这一番剖析,倒成功把薛宝钗的思路给带偏了。
无它,全因感同身受尔。
想当年薛姨妈急着进京,还不就是因为担心辖制不住亡夫留下的班底,想要拉荣国府和王太尉做援手?
这些年,若不是一直寄居在荣国府里,各地商号还不知要添多少是非呢!
而薛蝌也有着类似的经历,这一说自然引发了共鸣。
不过还没等姐弟两个往深里分析,外面忽就传来了薛蟠的大嗓门:「婶婶,薛蝌在不在?」
薛蝌应了一声,他便大步流星闯了进来。
见了妹妹也不奇怪,直接扯住薛蟠催促道:「赶紧的,我在前院摆了一桌,请你跟焦大哥喝回魂酒,焦大哥早到了,如今就差你了!」
薛蝌挣不过他,被拉扯的踉跄不已。
薛二太太忙道:「他才刚醉成那副鬼样子,你怎么还喊他吃酒?」
「所以说是回魂酒嘛。」
薛蟠不以为意的回头冲婶婶笑道:「不过您放心,焦大哥也说了,明儿还有公务要处置,晚上这场只喝些不醉人的甜酒,全当是暖一暖胃口。」
薛二太太这才放心,任由他拉走了薛蝌。
回头待要和宝钗搭话,却见这侄女翠眉紧锁,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十分为难的事情。
想到她素日里就为这个家劳心费力的,不由劝慰道:「你也别想太多,等明儿瞧你母亲是什么计较,也或许焦大人那边儿知道的更多更详细呢。」
薛宝钗听了微微颔首,旋即起身告辞道:「那我就先不打扰婶婶了。」
薛二太太又把她送出了门。
等到了外面,薛宝钗刚刚舒展开的翠眉,立刻就又纠结到了一处,思虑良久,她忽然转头吩咐随侍在侧的莺儿:「你去前院瞧瞧,看焦大哥是否已经醒了酒,若瞧着不对,速速回来报我,免得哥哥胡闹惹祸!」
等莺儿答应一声去了,薛宝钗愈发坐立难安,全不见素日里的镇定自若。
盖因她方才突然萌生了一个极其荒诞的念头,荒诞的甚至让她以为自己多半是疯了,若不然,怎么会怀疑母亲和焦大哥……
偏这念头一起,若不查证又实在难安。
好容易等到莺儿去而复返,她立刻开口追问:「如何?」
只短短两个字,声音竟就颤的不成样子。
「焦大爷好着呢。」
莺儿连忙回禀道:「我去的时候,他正跟大爷推杯换盏呢,瞧着红光满面精神抖擞,倒是一旁的二爷面有菜色,也不见喝酒吃菜。」
薛宝钗长吁了一口气,然后就觉得天旋地转脚下发软,错非是莺儿扶了她一把,险些直接瘫倒在地。
「姑娘!你、你这是怎么了?!」
莺儿慌急道:「要不要我派人去请大夫来?!」
「不用。」
薛宝钗勉力摆了摆手,只觉得身上无一处不软,却又似掀翻背上的大山一般轻快。
果然是自己想多了,妈妈和姨妈怎么可能……
就算是其中一人与焦大哥,也不该两个……
呸呸呸~
自己压根就不该往这上面想!
虽然王夫人的情况,依旧没有个合理的解释,但薛宝钗却已经对此释然了。
毕竟薛蝌都成那副痨病鬼样子了,焦顺倘若也曾做过什么,又怎会是红光满面精神抖擞的样子?
只能说薛宝钗虽然聪明,但毕竟是待嫁闺中的少女,在这方面天然就短了见识,不明白人与人的体质不能一概而论,有些人在极度……
好吧,其实也没多极度,主要是前后顺序的问题,若是王夫人在前薛姨妈在后,也或许就没有或许了。
话说李纨和王夫人在别的事情上或许水火不容,单就这上面,婆媳两个倒真印证了「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的老话,一个是美人蟒、一个是坐地虎,一个缠绵悱恻、一个紧逼不舍。
书不赘言。
一转眼到了子时【晚上十一点】,刚刚睡下的薛宝钗突然得了消息,说是薛姨妈已经清醒过来了,她想也没想便重新披衣而起,匆匆赶奔上房。
彼时。
薛姨妈刚用亵衣裹住了一身痕迹,坐在梳妆台前默默侧头打量着床上的王夫人,心下的情绪是无比的复杂。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第一次有了真正喜欢的人,甚至还得到了姐姐的认可和祝福,两件快乐的事情重合在了一起。
而这两份快乐又带来更多的快乐,最后得到的,本该是像梦境一般幸福才对。
但是,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最让薛姨妈惆怅抑郁又无所适从的是,她既没办法责备「舍身相助」的姐姐,更没办法怪罪为了自家的事情奔走,无辜中了***的焦顺。
但是……
事情怎么就发展成了这样呢?!
薛姨妈紧咬着樱唇,顺势将不知何时拿出来的木雕捂在心口,久久无言。
「太太。」
这时外面突然传来仆妇的声音:「小姐来了。」
薛姨妈闻言不自觉有些慌乱,更不知该如何面对女儿,毕竟今天遭遇的一切,远比设想中的还要刺激太多。
「妈妈?」
约莫是长时间没能得到回应,门外换成了宝钗的声音。
薛姨妈这才定了定神,披上外套喊了声「进来。」
随即又觉得不妥,忙起身对推门进来的宝钗道:「你姨妈还没醒,咱们还是出去说话吧。」
「那您再添件衣裳。「
等到了外间,刚刚落座,宝钗就忍不
住屏退左右追问道:「夏家在酒里下药的事情,可是真的?!」
「你也知道了?」
薛姨妈先是一愣,继而无名怒火熊熊燃烧。
说到底,会发展成现下的尴尬局面,完全都是夏家的错!
她咬牙切齿恨声道:「夏家如此行径,怎堪良配?依我看,倒不如趁早断了这门亲事!」
她这话其实有些双标,薛蟠平素的行径只怕也不遑多让,不过身为人母,偏袒自己的儿子是常态,不偏袒的才是个例。
薛宝钗没想到一向优柔寡断的母亲,会摆出这般决绝的态度,当下忙道:「可我听薛蝌说,夏夫人也饮下了那***——也或许,她是被蒙在鼓里并不知情呢?」
然而这回薛姨妈难得的固执己见,立刻摇头道:「这一点顺哥儿也提起过,但他和薛蝌往外走时,那妇人又差了个丫鬟拦路,说是有要紧事忘了交代,想请顺哥儿再商量商量。」
说着,笃定的做出了结论:「我瞧多半是想支开薛蝌,好单独与顺哥儿……哼!」
说到后面,她几乎咬碎了银牙。
在她看来,夏夫人虽然没有完全得逞,但却还是让自己真挚的感情蒙上了阴影。
不过薛宝钗细一琢磨,便察觉了其中的不妥之处。
当即道:「可若真是她所为,一开始想要支开薛蝌应该不难吧?又何必先把薛蝌卷进去,然后才摘出来?」
「这……」
薛姨妈终于从愤怒中清醒了些,皱眉想了一会儿,迟疑道:「那依你的意思,又该如何处置?」
宝钗先把薛蝌的推论说了,又劝道:「左右今儿也没损失什么,咱们不妨先稍安勿躁,设法查证一下究竟是怎么回事。」
谁说没损失,损失大了去了!
但薛姨妈毕竟不好明说,最终也只能勉强点头应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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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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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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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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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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