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肆无忌惮的纨绔儿子不同,南安太妃是位十分稳重端庄的妇人,当面半点不曾提起昨儿南安王与焦顺的口角冲突,只一味的称赞焦顺年少有为,然后又感叹儿子不成器,希望日后接触时,焦顺能将他导入正途。
整体虽无致歉的言语,不过以南安太妃的身份,这态度也称得上是礼贤下士了。
焦顺自然不可能当面拆她的台,更何况昨儿南安王贬损的是荣国府,如今荣国府上上下下全当是没这回事儿,喜气洋洋迎接南安太妃大驾光临,自己一个‘外人’又有什么好计较的?
于是宾主尽欢、其乐融融,却也无甚可说之处。
另一边。
南安郡主也见到了红梅诗社的众人,眼见这一个个颜值高度在线——毕竟是小姑娘嘛,哪怕自认不是俗人,头次见面也免不得以貌取人——因此愈发起了亲近之意。
遂将自己携来的七八柄团扇,取来展示给众人观瞧,又道:“我当初也是偶然从朋友那里得了柄红梅扇,才得以一窥姐姐们的大才——后来便命人四处采买,可惜拢共也没得着几柄,如今既有幸得见姐姐们,必是要请姐姐们赏全了才好。”
说着,又命人捧出两个大盒来,笑道:“若说拿黄白之物来换,倒显得我粗俗无礼了,这两盒洒金笺聊表心意,还请姐姐们务必成全。”
众女闻言,先忙接过那扇子仔细观瞧,发现和自家平日用的十分相似,但却明显并非正品,且那上面的文字、图画也都不是探春、惜春的手笔。www.xiumb.com
再仔细分辨,那扇上书画线条略显刚硬,显是男子临摹出来的。
确定不是家中失了窃,众女这才松了一口气,但黛玉、湘云、宝琴等人脸上却仍存了三分恼意。
南安郡主见状,不由忐忑道:“怎么?莫不是小妹提了什么非分之请?”
“郡主误会了。”
薛宝钗忙笑着解释道:“这梅花扇云云,原是邢姐姐入社时所赠,纯是为了记录当期夺魁的诗作,再分发给社中姐妹们留念之用,万没想到会流传到外面,更没想到竟有人借着诗社的名头从中牟利。”
“是啊。”
贾探春紧接着解释道:“我等毕竟是未出阁的女子,若只是宣扬出去倒还罢了,既拿来牟利,难免被外面品头论足,却怕未必是什么好事。”
说到这里,她和薛宝钗交换了一下眼神,都觉得等送走了这南安郡主,有必要整顿一下大观园里的秩序——那团扇虽不是什么私密物件,可能接触到的人也不算太多,顺藤摸瓜总能查出是什么人所为。
同时薛宝钗又命人取了原版的团扇来,展示给南安郡主,以表明这些流传出去的东西,其实并非出自红梅诗社。
南安郡主这才恍然,连忙致歉道:“是我的错,不该拿这些伪造之物来碍眼!”
说着,就有心让人拿走销毁,可毕竟也是把玩过不止一遍的心头好,难免有些舍不得。
薛宝钗瞧出了她的迟疑,立刻笑道:“若不是郡主拿了这些东西来,我们还不知有人在冒名行事——咱们一人拿两三柄出来,给郡主当谢礼可好?”
众人自是纷纷响应,连林黛玉见她是真心喜欢诗词,也少了最初的排斥。
至于最初藏拙的计划……
人家都已经把诗社的杰作带过来了,再藏拙还有什么意义?
不多时众人便凑了十几柄正品出来,这里面自然不止是每期魁首,事实上只要是众人觉得出色的诗作,都会绘在团扇上留念。
而这其中多半都是钗黛湘云三人的诗作,探春和邢岫烟偶尔也能上榜,近两期则又多了个薛宝琴。
南安郡主见那扇上的书画,虽未必强过自己收藏的赝品,却胜在灵动写意,并无多少匠气,何况内中还有不少自己从未见过的好诗好词,自是欢喜无限,连连对众人致谢。
薛宝钗则是大大方方,代表众人收了那两大盒洒金笺,笑道:“咱们是礼尚往来,郡主又何必言谢?”
说着,往不远处的藕香榭一指道:“此处不是说话的所在,请郡主移步。”
南安郡主自是欣然从命,于是众人便簇拥着她经过那弯弯绕绕的栈道,进到了藕香榭内。
这水榭里新进用熏香‘蒸’过,一大早又敞开了所有门窗,使得那味道散了七八成,独留二三分幽香萦绕,精致澹雅的摆设,再加上四面环水的格局,正衬的这秋高气爽好天道。
南安郡主四下里扫量了一遍,只觉得这人这景皆与自己臆想中的相差无几,不觉愈发多了亲近。
因就主动挑起话头道:“方才听薛姐姐说,这红梅团扇是一位邢姐姐带进诗社里的,可却怎么不见她本人在场?莫不是因什么事情耽搁了?”
“这……”
薛宝钗有些迟疑,林黛玉立刻抢过话头道:“邢姐姐是这府上大太太的侄女,因邢家当初得了焦大哥援手,感念之下便让邢姐姐做了焦大哥的屋里人——如今她弄瓦不久,实在是不便外出。”
虽然林黛玉并不会看低邢岫烟的身份,但良家女子,尤其是有些身份的良家女给人做妾,到底不是什么好事儿,故此她只用模棱两可的屋里人代指。
“原来如此。”
南安郡主下意识点了点头,但隐隐又觉得这话似乎有什么地方不对。
不过没等她细想,薛宝钗紧跟着就道:“除了邢妹妹之外,还少了稻香老农,也就是先前引郡主过来的珠大嫂——因她要与琏二嫂子支应着前面的事情,实在不克分身,还请郡主不要见怪。”
其实除了这二人之外,贾宝玉这个怡红公子也同样不曾露面——但他身为男丁,不出场是应该的,也没必要单独提及。
“怎么会!”
南安郡主忙摆手道:“是我唐突叨扰,能见到姐姐们已经是大幸,又怎敢强求姐姐们因为我耽误了正事儿?”
听她说的真挚,众女也不由对其多了几分好感,心道那南安王听闻是个跋扈纨绔,不料他这妹妹却是个知书达理的俏女子。
众人连道了几声‘无妨’后,南安郡主又拿起一柄团扇,好奇道:“却不知那位姐姐是漂泊旅人?”
话音刚落,宝琴就掩嘴噗嗤一笑。
郡主愕然望去,薛宝钗忙解释道:“这丫头到年底才十四,当不得郡主一声姐姐。”
南安郡主越发愕然,旋即忍不住上前拉着宝琴上下打量,口中啧啧称奇道:“我见妹妹的诗作气象非比寻常,还当是位文坛前辈,不想竟比我还小了些——这粉琢玉砌也似的小小人儿,却怎么竟有如此见识?”
见宝琴被夸的有些不好意思,林黛玉便在一旁解释:“她自幼跟在父亲身边,天南海北都曾去过,所见所闻自然不比旁人。”
这时南安郡主后知后觉,陡然想到了前阵子的热点新闻,脱口道:“我想起来了,妹妹便是先前与梅家……”
说到半截,她忙又收住了话头,矮身致歉道:“我一时失言,还望妹妹见谅。”
宝琴一把拉起她,嬉笑道:“郡主姐姐说便说了,又有什么打紧的?错的须不是我,咱们又何须避讳?”
见她如此豁达,南安郡主不由暗道,怪不得能写出那样的诗作,这心性胸怀果不是一般闺中女子能比的。
再想想自己曾看过的那几篇随笔,忍不住又赞道:“令兄流传在外的随笔,我也曾有幸拜读过,文笔质朴高雅也就罢了,难得的真情流露感人至深——在我看来,实不下于宝琴妹妹的诗词!兄妹两个都有这般才情,实在是令人艳羡不已。”
这话宝琴就更不好接茬了。
主要代笔的是薛宝钗,至于真情流露的文体,则是焦顺的手笔,外面误以为是薛蝌所作就罢了,这面对面的,她却哪好意思替哥哥认领?
好在林黛玉适时出来打趣道:“郡主快别夸她了,如今这丫头一门心思都在牌戏上,再这么下去怕就要重演伤仲永的故事了。”
“牌戏?”
这回南安郡主就有些不明所以了,后来听薛宝琴解释了一番,才终于恍然道:“我见哥哥玩过,因听他喊打喊杀的就不曾过问,却不想竟也是从诗社里传出去的。”
“是焦大哥的手笔,原是给邢姐姐解闷用的,后来我们瞧着有趣,又不是博戏,所以平日里就时常游戏一番。”
几番对答之下,焦顺虽不在场,但他的名字却先后几次被提及,反而是那位国公府嫡出的怡红公子,自始至终都没什么存在感。
南安郡主也不禁起了好奇心,却又不好打听焦顺的事迹,便拉着宝琴细问起了三国杀的玩法。
宝琴解说了几句,干脆道:“姐姐若是不急着走,咱们一会儿打两局,就什么都明白了。”
南安郡主听了,忍不住掩嘴笑道:“正巴不得和姐妹们打成一片。”
“应该是杀成一片才对。”
宝琴一本正经的更正,然后自己便忍不住咯咯直笑。
接下来众人又聊起了诗词,南安郡主在这上面的造诣不低,拿出的代表作也颇有文采,只是过于工整了些,少了灵动飞扬。
整体水平约莫在探春之下,迎春与惜春之上,与李纨旗鼓相当。
却说因见互相聊的投契,南安郡主略一迟疑,忽然起身作揖道:“原不该这般唐突,但小妹见贤思齐实在是忍耐不住,只好厚颜开口了——不知,小妹可有幸能加入这红梅诗社?”
众女闻言面面相觑,一时却都没能给出答桉。
南安郡主等了一会儿,忍不住就有些尴尬沮丧,但仍是强颜笑道:“是我冒昧了,还请……”
“郡主误会了!”
见她如此,薛宝钗忙开口解释道:“实是因为再过不久,我和宝琴就要搬出去住了,再加上邢姐姐和湘云妹妹也都……这诗社聚少离多,只恐让郡主乘兴而来败兴而归,所以我们才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南安郡主闻言登时恢复了七八成精神,忙问:“这么说,诸位并不反对我入社喽?”
“那是自然!”
探春果断道:“郡主文才我们都已经见识了,合该就是我等同类。”
“那就好。”
南安郡主拍了拍胸脯,旋即笑道:“既如此,莫不如我也带些东西入社可好?”
“郡主的意思是?”
“我在城中置办个园子,当做咱们红梅诗社聚会的所在,如此既能时常举办诗会,又不用受家中拘束,岂不两遍?”
说到这里,一直循规蹈矩的南安郡主,露出几分狡黠笑容:“王府的摘牌于诗社无用,但在外人眼中总还是有几分分量的,届时小妹以王府的名义发帖,料来应该还是能给大家提供些方便的。”
众人闻言面面相觑,都没料到初次见面,南安郡主就会提出这样的提议。
不过……
若真是以王府的名义下帖子,想必家中长辈都不会阻拦,甚至乐见其成——虽说男尊女卑并不是好事,但也正因如此,女子之间结交,往往也少了许多忌讳。
片刻之后,探春最先拍手响应:“若真能如此,那便最好不过了!”
史湘云和林黛玉也紧跟着表态支持,探春还存了三分功利心,但她们两个却是真心不希望诗社解散的。
一直最活跃的薛宝钗,此时却忍不住迟疑道:“专为这事儿买个园子,会不会太破费了?我们……”
她倒是有心入股,顺便和南安王府缔结更深的联系。
可除了她之外,怕也就是邢岫烟有这样的财力,能跟着一起入股。
呃~
湘云若是肯求助焦大哥,多半也能拿出这笔钱。
但其它姐妹又该怎么办?
“姐姐放心。”
南安郡主瞧出她的顾虑,忙拉住她笑道:“我母亲这两年原也替我置办了不少产业,再多一个园子有什么打紧?何况日后倘若传出佳话佳作,这园子没准儿还能身价倍增呢,真要论起来,反倒是我沾了诗社的光!”
听她这么说,众女自然别无二话。
只林黛玉额外提出,需把邢岫烟、李纨找来商量,大家一致通过才能作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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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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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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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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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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