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在赌坊打手的威逼之下,张华将身上六十余两银子全都赔付了,又写了张三百二十两银子的借据,这才得以全身而退。
他浑浑噩噩的回到家中,拍开院门对着迎出来的父亲几次欲言又止,可直到张诚回屋睡下,也没敢对亲爹实言相告。
就算告诉父亲又能如何?
把家里的全部积蓄都填进去,也堵不上这个大窟窿!
事到如今,就只有……
张华默默回到自己屋里,在床上烙烧饼似的翻来覆去,直到天亮时终于下定了决心。
一早他推说身体不适,托父亲给告了假。
而等张诚赶着驴车去了衙门,他便径自去了那位‘豪商’家中,表示自己愿意冒些风险,只是必须先要拿五百两银子出来才成。
结果那位陈姓‘豪商’连个磕绊都没打,当场就拿出了五百两的兑票。
这让张诚颇为后悔,早知道对方这么爽快,就该要八百两甚至一千两的!
同时……
他又忍不住暗暗怀疑,在赌坊给自己设套的,该不会就是这姓陈的所为吧?
毕竟怎么想,这事儿都像是要逼的自己走投无路,只能照着对方的意愿行事。
不过事到如今张华也不敢去深究。
小心翼翼把银票收好,他做贼似的悄声问:“陈员外,却不知咱们要怎么行事?那姓焦的可不是酸丁出身,账头极清楚,且每笔公账都至少要核验三遍以上,想要在上面做手脚只怕没那么容易。”
这正是他明知道别无他法,却仍旧犹豫了许久才下定决心的原因。
“这个么……”
那陈员外眯着眼睛轻笑道:“公账上没问题,那他私下里索贿的事儿呢?令尊既是他身边唯一的师爷,这些事情总该瞒不过令尊吧?”
张华闻言一愣,皱眉道:“陈员外,我先前不是说了么,这姓焦的胆小如鼠,出了冰敬炭敬,就再没有敢捞……”
叩叩叩~
陈员外屈指在茶几上敲了敲,截住了张华的话茬,又目光灼灼的盯着他问:“张爷,你确定果真没有索贿这事儿?”
“这……”
张华紧皱着眉头道:“大人是想栽赃他私收贿赂?可这事儿咱们没证据啊,总不能空口白牙的胡说一气吧?”
“谁说没有?”
陈员外从袖筒里摸出张纸片,遥遥递给张华。
张华忙上前接过细瞧,却见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履历,从相貌到职务到口癖都有详细描述,后面还缀了一连串或多或少的金额,以及相对应的时间地点。
这名单上有一多半都是京城、直隶的工坊管事,另外还有两个蒙学的匠师。
张华将那名单大致过了一遍,又在心下琢磨了一番,这才试探着问道:“您这是想让我出首告发他?”
不等陈员外回应,他又苦着脸抖了抖那名单:“不是我要推托,单凭这些想给那姓焦的定罪,只怕是……”
“成不成另说。”
陈员外再度打断了他的话,不容置疑的道:“但这名单既然到了你手上,你今儿回去就把它好生记牢了,总有用的着的时候。”
张华闻言,脸色登时难看起来。
虽然不知道对方准备如何‘用’他,但瞧这话里话外的意思,显然是没打算给他留下进退的余地!
张华沉默半晌,忽的咬牙道:“我父子在他门下,一年就四百多两的进项,为五百两砸了饭碗,不值!”
顿了顿,又道:“再说了,若是到最后没能定他的罪,我岂不是要落个诬告的罪名?!”
“你的意思是?”
“得加钱!”
张华咬牙说道:“再有,这事儿不能着落在我身上,得找个更有分量的人出首才行!”
加钱倒是没什么,但这后一句却让陈员外的脸色阴沉了下来,不悦道:“若要别人出首,这银子给你作甚?!”
“因为只有我能逼他出首!”
张华本就生的獐头鼠目,此时愈发显得狰狞扭曲。
陈员外狐疑的看了他一眼,心下突然打了个突兀,脱口道:“莫非你是想让令尊……啧!”
陈员外原本不怎么看的起张华,此时却忍不住暗叹这厮好狠的心!
而被陈员外挑明了心思,张华也懒得再遮掩了,沉声道:“你们什么时候想动手,我提前把那名单给老头子过目,只说是姓焦的暗地里贪了银子,偏逼着别人两袖清风。”
“以我对老头子的了解,他肯定会把这名单暗暗记在心里,准备等日后再做验证——这时候你们直接发难,我自会设法逼老头子认下这事儿!”
陈员外听完这番话,又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世间歹毒之人他见的多了,但这样明目张胆拿自己亲爹做挡箭牌的,却还是头回得见。
不过若能让张诚出首,效果肯定要比张华出面好的多。
故此略一思量,陈员外便同意了这个法子。
而且表示事不宜迟,最好回去之后就早做准备!
张华听的连连点头,却又直勾勾的盯着陈员外,一副望眼欲穿的架势。
陈员外自然明白他这是什么意思,当下忙又命人再拿五百两银票出来。
“八百三十两!其中三百三十两要散票!”
…………
从陈员外府上出来,张华禁不住生出恍如隔世之感。
他进门之前,想的都是如何出卖焦顺,那曾想最终需要要出卖的,竟还有自己的亲爹。
可这也不能怪自己不孝。
实在是官场太过凶险,逼得人不得不出此下策!
不过没关系,等得了手之后,他就带着父亲一起南下,届时再好生弥补弥补,让老爷子享享清福。
就这般,将一旦失败父亲所要遭受的反噬,全都抛诸脑后,张华心安理得的回到家中,把大半银票藏了起来,只带着三百三十两赶奔赌坊。ωωω.χΙυΜЬ.Cǒm
他之所以急着去还债也是有原因的。
赌坊的人和三个‘债主’不知什么时候就会找上门来,若因此惹恼了老头子,坏了自己和陈员外的大事可不是顽的。
却说到了赌坊之后,听说他是来偿还赌债的,就有两个打手带着他去了赌坊后院,说是要等那三位债主凑齐之后,再一块把账给清了。
对此,张华心中暗暗腹诽不已,明明是蛇鼠一窝沆瀣一气,偏还要装的煞有介事似的。
不过让张华没想到的是,直等到午后【下午一点】,那三个债主仍是迟迟未到。
难道他们真不是一伙儿的?
张华心里都忍不住动摇了,忽听得侧门外脚步纷纷,一行七八人鱼贯而入,打头的正是那三个债主。
这几个忘八羔子可算是来了!
张华暗骂一声,急忙起身问道:“借据可都带过来……”
谁知问到半截,那三个债主忽然左右一分,露出个雄壮豪横又无比熟悉的身影!
“焦、焦焦焦……”
张华的口头霎时间就僵住了,紧接着脸上也没了血色,两股战战就往地上瘫软。
来人自然正是焦顺。
他看都不看张华一眼,径自走到张华方才坐的地方,大马金刀虎踞龙盘,然后才吩咐道:“搜一搜吧,看看咱们张爷身上有什么惊喜。”
倪二答应一声,又冲手下人使了个眼色,左右立刻扑上去几条大汉,将张华从头到脚搜了个遍。
而直到揣在了名单被翻出来,张华这才如梦初醒,拼命扑倒在地,磕头如捣蒜一般:“大人饶命、大人饶命啊!我再不敢了,再不敢了!求大人……”
焦顺接过那名单大致扫了一遍,脸上不易察觉的浮现起愠怒之色,然后又侧转了身子,对以头抢地的张华道:“那姓陈的都跟你说什么了,来,给本官仔细学一遍。”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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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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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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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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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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