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乌西人侵扰海疆的事情,却是愈演愈烈。
隆源三年五月初四,乌西人的舰队突然出现在长江入海口,并对钳制海口的海定、海镇二县发起了攻击。
好在海定海镇县内,都修有大量的沿海炮台。
双方鏖战了两日,乌西国的舰队未能讨到什么好处,又因担心补给问题,故而只得暂时南撤。
到五月底,乌西人甚至解除了对羊城港的封锁,转而派了使者与两广官员进行磋商。
期望夏国能恢复与乌西国的贸易往来,并对乌西国官商受到损失进行赔偿,同时准许一些产自身毒的特殊药品,能够进入夏国公开发售。
这等无理的要求,自是被朝廷断然拒绝。
但由此引发的哗然与质疑,却并未因为朝廷的强硬态度,就此销声匿迹——毕竟大夏立国六十余年,还从未吃过这么大的亏。
而随着许多信息陆续公开,民众对于当年太祖当年穷兵黩武,筹建‘蓝海水师’的看法,也起了一百八十度的转弯。
尤其在发现,那海定、海镇两县的炮台,竟然也都是太祖年间修筑的,盛赞太祖高瞻远瞩的舆论,便喧嚣尘上。
而相对的,世宗皇帝的声誉,则是大打折扣——既然穷兵黩武成了高瞻远瞩,体恤民情自然也就成了鼠目寸光。
即便朝廷进行了一定程度的舆情引导和压制,却还是难以扭转民间的风向。
而这股风潮还未过去,今上立意改革工部、水师的消息,又在六月里占据了各大版面。
大方向上,朝中群臣也认同工部和水师,都需要进行一定程度上的改革,以便在大幅提升军舰质量的前提下,重新建立一支足以与洋夷抗衡的舰队。
但在一些小细节上,君臣之间却是意见相左。
比如皇帝有意将工部虞衡清吏司,拆分成百工司与军械司,并在这两个部门里提拔一些匠人,充任中层官员。
文臣们对拆分虞衡清吏司意见不大,对于新部门名称不够文雅的遗憾,也勉强能够接受。
但对于超拔能工巧匠,在工部担当中层官员一事,却是颇有微词。
自世宗皇帝以来,工部虽仍有部分能工巧匠被授以官身,但一般也就只能担任九品、从九品,甚至不入流的小吏。
终其一生能达到八品的,都是凤毛麟角的存在。
而依照隆源帝的意思,却是要把匠人为官的天花板,再次拔高到六品主事,甚至是五品郎中的程度。
这可就动了文臣们的奶酪。
于是打从六月底,各家报纸就开始大肆刊发佚名文章,抨击朝廷尊卑倒置有辱斯文。
等这些文章刊酵了一段时间之后,朝中又有人将之抬高为‘舆情’,在七月中旬联名上奏,恳请皇帝三思而行,万不可违背民意。
…………
月上梢头,来家小院。
来顺不爽的卷了手里的虫二杂文,暗骂这年头的作者当真坑爹。
每隔三期【半个月】才登五千字的‘刘备’,突然宣布延期也就罢了,作者竟还恬不知耻的,刊出了一篇褒贬时政的议论文。
内容不出意外,又在控诉朝廷超拔匠人,是尊卑倒置有辱斯文的荒唐之举。
不是都已经联名上奏了吗?
怎么还没完没了了?
这作者要么是收了黑钱,要么本身就是利益相关方。
呃……
这该不会是贾政写的吧?!
来顺脑中冒出个荒诞的想法,忍不住哑然失笑。
“顺儿,出来吃饭了!”
这时厅里传来徐氏的呼唤。
来顺把报纸压在枕头底下,挑帘子到了外面,就见徐氏把个汤盆放在桌上,又两手捏着耳垂直吸凉气。
“娘。”
来顺不由劝道:“您都忙活一整天了,晚上随便弄两样就成,还炖什么汤啊。”
“哪那成?”
徐氏碗筷分别递给丈夫儿子,嘴里道:“这几日你天天往铺子里跑,今儿城南明儿城北的,怕是腿儿都快跑细了,再不补一补怎么成?”
“他如今是总掌柜了。”
不等儿子张嘴,来旺先插口道:“各铺子里的管事们还能饿着他不成?每日里大鱼大肉惯了,回家还是弄些清淡的就好。”
来顺也忙连声附和。
随后来旺在主位上坐定,又问徐氏东厢里的灶膛有没有彻底熄灭,待得到肯定的答复之后,这才招呼妻儿落座用饭。
因这院里只有一家三口在,本就显得有些冷清。
再加上临近八月,那轮胎铺子即将正式开张,便再怎么努力镇定,忐忑不安的情绪仍是挥之不去。
约略是为了缓解这沉重的氛围,来旺主动破坏了食不言的规矩:“今儿我抽空又去了趟武选清吏司,打听到初次袭爵的事儿,已经十多年没有发生过了,要真到了那一步,这或许是个可以利用的噱头。”
因本朝的世袭爵位,只在世宗皇帝登基时,批发甩卖了一波,至今已经过去五十六七年了。
当初最年轻的受封者,如果还活着的话,至少也得七十五往上了。
更何况初代受封的,大多都是权高位重的中老年人,有不少都已经传承了三代。
有的甚至已经降为白丁,彻底在勋爵圈除名了。
似焦大这般还没有把爵位传下去的初代受封者,朝中怕是只此一例,别无二家了。
来顺咽下嘴里的饭菜,点头道:“那等吃完饭,咱爷俩再把那稿子改一改?或者干脆就用‘震惊,近二十年来绝无仅有之奇事,近日竟重现兵部’做标题也行。”
“呃……”
虽然这两个多月里,早已经领教了儿子的‘震惊体’,但来旺还是有些难以适应。
沉吟良久,他犹豫着提议道:“不如找个秀才帮着润色润色如何?这通篇都是浮夸的白话,却怕是有些不妥。”
“爹!”
来顺坚持己见:“咱们联系的都是市井小报,就是用这种浮夸的白话,才好让消息尽快散出去!”
顿了顿,又补充道:“再说了,万一因此泄露了风声,岂不是弄巧成拙?”
他对这年头的文人,可没什么仰视心理,反而因为最近报纸上刊登的那些,除了文笔之外狗屁不通的文章,对这些旧文人愈发的鄙弃了。
当然,这主要是也是因为,来顺自个几乎不可能取得功名,否则他来某人就又要换上另一副嘴脸了。
“唉……”
见自己的意见被儿子否了,来旺不由生出儿大不由爹的感慨。
不过随即,他又开始担心充气轮胎的销量问题:“也不知那铺子开业后,能不能如你所愿——若是达不到财源广进的地步,先不说府里如何反应,那珍大爷只怕不会主动找上门来。”www.xiumb.com
“您就放心吧。”
对老爹这一贯的瞻前顾后,来顺也早已经见怪不怪了。
他嚼着回锅肉打包票道:“前几日我打着府里的名头,给京城里有头有脸的人家,送去五百条轮胎,如今反馈回来的评价大都不错,还有好些人专程打听,咱这充气轮胎什么时候往外发卖呢。”
因定下八月初五开业,如今又已经是七月二十六了,这充气轮胎再掖着藏着,也没什么实际意义。
何况这玩意儿还是有那么点儿技术壁垒的,想要仿制然后批量贩卖,最少也要大半年时间——毕竟以荣国府、王家、薛家的势力,也用了近九个月的时间才走完这一流程。
故此来顺拍板做主,来个了提前大酬宾,以期能造成先声夺人之势。
来旺也只是习惯性的怀疑,听儿子说的笃定,也就放心了不少。
于是一家三口再不多言,整个院子再度沉寂下来。
等用完了饭,留徐氏独自收拾桌子,来家父子则是到了东屋里,铺开笔墨纸砚,开始炮制‘震惊体’文章。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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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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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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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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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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