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顿了顿,反问:“你困不困?”
“我精神很好。”
她沉默了一小会儿,鼓起勇气说:“那我们办好了起身。”
他也有些尴尬地讪笑说:“办好了起身。”
这一回没有急着进去,两人试探着接了接唇,很谨慎地,像打招呼。蜻蜓点水般,来往几回,这才裹在一起。原来如胶似漆是这个滋味,很新奇,最初还怕太贪恋不好,不久便发现彼此都比对方更贪恋,一时宽下心来。
他以前真没有细看过她,现在觉得她像座小竹雕似的,手指能摸到骨节和骨节的缝隙,抬起放下的时候还能感觉到“吱呀”一声,听不到,但手握着能感知。骨头上一层细细的皮肤,胸口薄薄贴着一层柔软的肉脂,还摸得到下面绷着的骨。以前怎么能那样摇她、晃她?不知道有没有弄坏过,她自己又默默地在无人的地方长好。
他猛然回忆起第一夜,为了不让她呼叫,自己全身压在她上面,用手盖住她的脸。而她的呼救一直透过厚厚的手掌传出来,嗡嗡的。他的手此刻好像还能映出那嗡嗡的震动,现在放大数百倍、数千倍,如同狂涛骇浪一样盖过来。
她问,怎么了?
他痛苦地说道,我真爱你。
她还用那种柔和的笑音说道,好……我知道了。
进去了。好像进了一个虚空的房间,孤苦得发紧,但四周什么也没有。他想,她怎么会是个空房间,还是他得了假的请帖?还想再仔细听听她的声音,又去找她的手,寻了好一阵,才在远处找到,原来她用自己的手盖着口鼻。除掉了手,能听到很微弱的一点点喘息,他觉得那就是此刻最动听的声音,他又把甜儿握在手里了,她哪里也去不了了。
他爬下身贴着她,听到她颤抖着说:“干什么离我这样近?”她还想逃呢。他说,我在你里面!她连忙说,别说这些。身子一下又僵住了,里面好像有一百根弦在勒。
他不知道她有这么强烈的反应,立刻吻得她安稳下来,像安抚动物一样摸她的发际。他悄悄地说:“你抱着我。”她越过他的肩膀去看,窗外天都有些亮了,蓝的幽光照着他黄金老虎式的背。她惘然,走了神,梵忽然捅在深处,她牙关松了,很响地呻【防止屏蔽】吟出来。她自己也不知自己呻【防止屏蔽】吟出来是这样的。听到他不停地说“不要怕、不要怕!”接连不断的攻势一齐跟来,冲击到一定程度,她觉得神魂从身体里颠出,在上方回头看,看见自己一声一声地吟哦,额上的头发全湿了,都贴着眼皮,汗湿得好像刚出生。
她又回去。有一小阵,他特别吃力,一口气憋在心胸,在她身体里横冲直撞,继了短短一气,疯似的捏紧她挤压。余韵三两下,像大船靠岸,在她的港湾里随波起伏了一会儿。他休息了片刻,把头埋到她颌下,像幼儿一样去啜吸她的乳,伸出舌微微地舔。
她知道事情完了,似笑非笑地要摘走那个头,说,别弄我了。
他没动,又赖了好久。她叹道,你像小翘。
他埋头在原处低声说,小翘像我。
天一点点亮起来了,她想起身,因为怕彼此看得太清楚,很羞愧。又被他按回去,求道:“再来一回。”
她惊笑:“天都亮了。”外面鸟鸣稀疏。
不由她分说,船又起航。她从小就觉得他的精神太好,很闹人。每一回第二次都漫长很多,这次她看着天色一点点从蓝变白,生怕鹦哥吴哥忽然回来,要他停。梁乌梵不解地说:“她们不懂得避一避?”做丫鬟的这点见识总要有。
唐襄没说话了,而他察觉那无形的弦又紧起来,终于在水中抛了锚,替她擦拭干净,披衣躺在她一旁。
不敢躺很久,但又想说许多话,最后问道:“……你什么时候走?”
她那阵惊恐已经过去,想逃离的心也不似前夜那么狂烈。于是回答:“再等一段日子。”一段日子是多久?等于没回答。他的心悬置了。
起身出门撞见人看到他们同行,比她想象中平静,那人走过来喊声“见过大阁主二阁主”就走了。她猜想鹦哥吴哥大概也觉察了,之后夜里总是一起告假回去,以往从不这样。
有回阁主们和教主聚在一起用饭,连翘坐在她怀里,忽然说:“阿娘身上有二阁主的气渍!”她吓坏了,而一看旁人都觉得稀松平常,各吃各的,只有三阁主羞得低下头咯咯地笑了一下。
小筵厢的厨娘最欢喜,每回遇到单日他们来,总要多倒一点酒给两人,很殷勤,还会送他们自家纳的鞋袜,把他们当自己家里的夫人郎君侍奉。这厨娘看着唐襄长大,唐襄知道她以前就为自己的姻缘操心,至今才觉得少女已成,尽管她已三十七岁了。
薇主说不要替梁乌梵愧疚,而她想到十一还为之怀着双胞胎,心里很不好受,但也不能送礼去看她。莺奴和三阁主知道她的心,于是为她代劳。她担心梁乌梵是因为十一怀孕,行房不方便,所以才来找她;怎样想都是担惊受怕。
有回,她又哭道,你不要再来找我了!
他又伤心又气恼,我到底哪里惹你不喜欢?
她回头心想,不是他不好,是我自己多心。又不能在这种时候提起他的正妻,所以没法回答他,趴在他肩上垂泪。
小翘说她身上有了梁乌梵的气味,那他身上难免也有自己的味,十一和他同床共枕,闻到了一定伤心。何况她还在十一面前说过,“我与你的丈夫并无情分”,细想起来确实没有情分,但没有情分为什么能整夜交缠在一块?
她记起薇主很久以前对小宫主说过句话,原来那话批评的是她,薇主说“情爱婚姻,鱼水之欢,不是逢场作戏”;“勿把滥情当作绝情,也不要把绝情当成无情”,滥情最是无情,永远拒绝了,反倒还有情。自己怎么能这样无情?
又觉得梁乌梵可怜。
以往失败过,所以遇到情爱难免屡战屡败,她很害怕。薇主说得对,其余的风浪都不能让她畏缩,她的短处她自己明白。但没想过败者手无缚鸡之力,有时也能无意杀了胜者,最后弄得两败俱伤。
过了一阵,她觉察其他人把她当作梁乌梵的夫人对待,更惊恐了,他们怎么能把她当作梁乌梵的妻?不知道该怎么逃脱这种羞辱,终于对莺奴说起去扬州的事,距离上次对梁乌梵说起“再等一段日子”,还不到两个月。
莺奴说:“大阁主随自己的心意就好。”
她有些愧疚,为这样的事抛开霜棠阁不管。
莺奴又说:“自己最要紧。”唐襄的心其实早不在此,这多出来的五六年都已经是弥留了,绝不是因为那事才决定要走。
她说道:“只说我出趟远门,再过段日子就回来了,不要声张。我怕劳动人送。”
莺奴笑着点点头。
她同日启程,从书堂把小翘唤回来,午后的马车。出发前,她只来得及到海棠林去回顾了一下上官武过世那一夜她刻在树上的字,比几年前高了一些。她的人生是从那一夜停了的,现在重又开始。
晚上小筵厢不见她人了,教主说有事派她去苏州,过段日子就回来,也没有人疑心。过了六七日没有再提起,梁乌梵有天在海棠林碰到鹦哥,见她换回农妇衣服,扛着农具要去田里做活;做奶娘的怕手糙,所以轻易不做农活的。一问说大阁主给了她一笔钱,让她和吴哥回本家了。他大骇,潜进大阁主馆,她的房里还是一机一凳,蒙尘的绿铜镜,落漆的箱笼搬走了,用惯的梳子也带走了。琇書蛧
他心里早明白了,然而还不信,一定要找出些证明她还回来的蛛丝马迹。翻箱倒柜,在床下找到一个旧妆盒,里面全是她年轻时戴的妆面,《古镜记》的篦子也在里面,还是全新的,留在这里了,自始至终只那一天戴过。小翘的屋里除了他送的那些东西,衣裳、书本也都不在,台上竖着一面新铜镜,照出来一个空的房间。
房瑜说康成走前也没有预兆,但到底给他留下一个黛黛;她拖延了很多年终于不告而别,把他的一切都带走了,什么也没给他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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贞元十六年房瑜到扬州出公差去,回长安时为教主带了一幅艳绝无方的双美图来,肌骨丰润而如竹,眉细眼哀。题字是唐连翘作。才十三岁,但他画春宫图的名气在扬州已非常响亮,求这一幅花了房瑜好大价钱。他问公子令堂是不是霜棠阁的唐阁主,连翘回答他说“家母不见故人”,于是没见到。又问身体还好么,据说还康健。
连翘不像他母亲一般矮小,十三岁就比平常男儿高挑,也有一副洁白如玉的额头。他原想说“公子生得真像二阁主呵”,不过贞元十六年那时,梁乌梵也早已哀然去世。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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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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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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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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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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