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些也只是娱乐和游戏,莺奴被困住,不过是她愿意被困住;在那即将失去分寸的时刻,她即能反客为主,这才是她们的规则,带路的才是迷路的人,守城者原是攻将。她们好像行走在一座汤池间,所及之处哪里都是热气,弥漫着硫磺和滑苔的味道;陷入孤军中时,就有这无人之境的气味。
鱼玄机将丝被扑落了,夏鱼上岸,将喉咙绷直了张开,鳃还在翕动。换莺奴将散落的衣裳小心掩在她的肚腹上,垂下身去捂她的嘴,免得让外人把春色听去。鱼玄机闹起来,不管不顾的,她也不忍心扣她的声门,只在她喊声愈来愈响的时候停下手。这就像以神的手阻挡潮汐,往复几次能使大海震怒,于是那断续的吟哦在莺奴再次停下手的时候忽然变作哭声,她抽泣起来,呼声如同失群的小鸟一般,既尖利且弱小。
她从未听见鱼玄机这样哭过,想攀爬到前面去看,她拿两手捂着脸,边哭着边说,你不要停!莺奴还不放弃,要去摸那张流泪的脸,被她推回去了,继续说:“别管我!”
莺奴就重新俯下身来。从此处看去,女子的身体显得巍峨,山环谷抱,她的声音像两岸的猿鸣。莺奴凝神回到那片山河中时,高处的湖水已蓄势待发,江畔的山峰欲将她挤碎,她的世界正在愤怒、孤绝和无助中变得畸形,掀起的洪水即将冲毁旁观的人。哭声变弱了,重为那破碎的呻吟所代替,爱的高峰不再令人心驰,像是夕阳落下时不断膨大的山阴,逐渐将人盖住,最终迎来黯然的黑夜。
她觉察手中这具躯体缓缓安静下来,抬起头越过她的膝盖去看,鱼玄机还用双手掩着脸,只分开一点指缝,从里面露出一双哀戚的眼睛。莺奴带着被子落到她身边躺下,将她的头揽着。她眨了眨眼睛说:“你可不要离开我呀!”
她希望此刻能恒久地延长下去。她想,母亲像她这么大的时候,一定也是这样躺在父亲身边的,所以才有了她。那对不愿分离的爱的渴望组成了她,这是割除不掉的、血里的东西,不论她如何忽视这渴望,它总在原处。
莺奴点点头,说“不会的”。
她感到一种无法控制的悲哀,就因为她们永不相通,所以她说的“不”永不是自己所想的那个“不”,就连上官武和那样小的梁连城都可以轻易得逞……只有她不能,她是一个真正的“外人”,没有一件是顺从莺奴的心意生长出来的,所以不能。如果梦中可以心想事成,她会去梦中,但她不能去梦中,只有永远的清醒。
但她听到莺奴的回答之后,还是轻轻地说:“嗯。”转过身去牢牢地搂着莺奴的身体。就算只争朝夕也好,现在莺奴是她的了。
芳山过了片刻来送午膳,开门时莺奴正替鱼玄机梳头,鱼玄机手里拈着一只乳酪糕子吃。芳山也已见怪不怪了,反身合上门,站得远远地说,小蝶娘子的房间收拾完了,在后面闺阁。
鱼玄机根本就漠不关心,点点头就不再过问,莺奴又问了些被褥衣裳炭盆的细碎问题,芳山一一确认过,她才让芳山走。过午莺奴就回湖州了,那小娘夜里过来与鱼玄机一同用饭,虽然生得很高大,但眉目看起来很是乖顺,像个吃得太好的丫鬟。她也不大敢与鱼玄机搭话,全程默默的。
鱼玄机猜测这霜棠阁五阁主的家里即便不富裕,这样大的女儿身边总得有一个妈子,不会让她只身寄人篱下。问了一句,小蝶嚅嚅地说了句“是我没让”,垂下头继续吃饭了。就说了这一句,饭毕行过礼就退下了,自己回到房里去。鱼玄机睡前让芳山再去看一眼那小娘在房里做什么,芳山回来说“在读《孙子兵法》”,鱼玄机就冷笑道:“这莺奴送过来的也不是什么寻常女子!”吩咐芳山次日送点好书给她。
说是要嫁三郎,但是三郎院子里是避嫌不去的,只在别的兄弟姑嫂家里短暂坐一坐,很沉默,又因为长得太高大,一坐下来有如乌黑的座山雕落在厅里,有些怪怪的,几个女眷都不大喜欢她。她也不在乎,去过就算,回过来在鱼玄机院子里边吃茶点边读书,坐在露天也不怕冷,好像木人。每天起床还要练一段棍,一看便不是来嫁人的,哪有小夫人婚前却在练棍的!
鱼玄机暗中观察这女子,有些警惕,但是吃饭时不爱有人打搅,嫌她与自己一道用餐碍事,要芳山把餐点送到她阁楼里。这小娘又自作主张搬下来,似乎其余都可以免去,与宫主一起吃饭却是头等的大事。鱼玄机就在饭时屏退了芳山,只留下自己与她两个人。芳山的脚步声一远,鱼玄机就放了筷子,盯着她说:
“你背着莺奴盘算什么?”
她还闷闷的,放下筷子,两手夹在膝盖里,垂着头。琇書蛧
鱼玄机又问了一遍,声音也高了。
庞小蝶垂头道:“我知道教主也不想我嫁给员外郎的!”
鱼玄机冷笑了,说:“她不想的事多了!蚀月教主只有该干的事,没有想干的事。”
对面的小娘子沉默了一会儿,微微地抬起眼睛来看了鱼玄机一眼,又往地上看了一回,很犹豫似的。鱼玄机讨厌犹豫之人,不想搭理她了,拾箸接着吃。她一动不动地等了好久,忽然起身离席,对着鱼玄机行了一个大礼,说道:“请宫主夫人帮帮我!”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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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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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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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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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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