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山替她整理盒里的礼物,她在一边拿牙开信,嘴里咬牙切齿地嘟哝,还是娘把我生早了,应该生在元宵后!
她笑问教主在信里写什么,鱼玄机扫了两眼:“还写什么别的?就是写本诗集来,句句都说想见我,也是废纸。哦,说晚些日子送她的一个小女弟子来我这里,——要嫁紫阗……清早的,为何让我看这些气人的东西?到底是不是我过寿的日子?!”
芳山连忙给宫主嘴里塞了两个枣干,拍了拍她的背,替她顺气。她一边嚼着枣,一边十分不情愿地侧头眯着眼看信,看清那女弟子叫庞小蝶,就把信扔到炭上烧了,撑着头叹气。忍了片刻,很稚气地大喊,哎,气死我了!气死了!芳山又去关窗,省得丫头奶娘们听去。回头看见宫主蹲在书几前的凳上,也不知道在对谁埋怨,自言自语似的。你不要看她人这样好,对谁都情深意重,全是被上官武这个讨债鬼教坏的,多心石榴爬藤花,滥贱的,她本来就该谁也不爱!这是个机关架子假玩意,我也是傻人,我还不如养个鹅陪我玩呢,又会叫,又会咬人。Χiυmъ.cοΜ
过了一会儿反应过来,抬起头对芳山说,不是说你不如鹅!
上官武也是个倒霉的人!
又过了一会儿,又说,算了,过寿的日子。
又过了会儿,喊道,气死我了!
芳山垂手在一旁等了好一会儿,看宫主半天憋不出话来了,走上去引她从凳上下来。宫主小时候生气了喜欢上树,躲在树上;那时候她也这样引她下来。一边引她下来,一边说,等莺奴教主一来,宫主又忘了这些话了。埋怨几句也好,只有奴婢听见。
鱼玄机发泄完,便陷入更真的不安之中,做什么都没有滋味了。好歹是过寿,芳山她们备了些精巧的吃食,她也吃了,只像牛嚼兰花似的,吃了许多,但没有点评,焦心地在园里走来走去,在角落没人的地方莫名呕吐了一回。整一日也没有去看紫袭,倒是在紫岫的厢房前面徘徊了好一刻。她一会儿显出精力过剩的急躁,一会儿显出油尽灯枯的疲乏,晚上天还没黑就早早的睡了。
半夜芳山醒了,起来看她,却发现她不在屋里,西四厢房门漏着一条缝。她悄悄地走去看,鱼玄机竟躲在紫岫那里睡觉。紫岫身上还是上回鱼玄机给他穿戴的女人衣裳,头发没梳,一直流到地面,身体直板板地挺在榻上,好像一具死尸;宫主和衣缩在他胸前,蜷得小小的像个刺猬,扳过紫岫的右臂绕在自己颈上,拿手抓着,这样就仿佛有人搂着她入睡一般。宫主很喜欢这个姿势,像小婴儿。看不到她的睡脸,只隔着衫子看到她根根节节的脊和肋在随着寝息微动。
想姐姐不来,弟弟也好替一替。但紫岫那模样太像死人,宫主说莺奴也是假玩意,芳山看得直打寒战,难道说宫主爱的是假人、怀的是假人的孩子,生的也都是假人?
又是在这差不多的时间,她停了泌乳,胸前两个粮仓好像一夜之间被偷完了似的,一滴奶水也没有了。芳山还担心是那一夜宫主又受了孕,但后来发现并非如此,她只是忧郁气结,所以断奶。泌乳停了以后,紫袭又彻底成了奶娘养的孩子;虽然她已经生过两胎,来去仍像个孤家寡人,常常想不起自己屋里还有个小儿。许多的反应也看不出是个做母亲的女子,好东西不记得多要一份,别人问起十三郎饮食寝息,她竟说和我一样,连幼儿一天要睡几个时辰也不知道。但好在紫阁送来的人手多,芳山又尽心,一切的繁琐都有别人打点了。
元宵灯节也不能得闲,事关生意。今年的雪大,鱼玄机刚出月子不久,疲弱亏空,其实不该冒着天寒地冻出门,但也准备跟着丈夫和一众妻妾公子到街坊上去。元宵放灯三日,城里欢庆通宵,少不了东家西家的做客联谊。过节的日子又最有机会炫耀,上城展示本家穿的用的奢侈东西,与清明踏青一样,乃是紫阁最重视的日子之一。
虽然不是与所想之人一起,出门逛街毕竟是她的爱好,所以也早早地起来梳洗打扮,将莺奴送她的那些装饰佩在身上,新胭脂拿出来用。化妆化了一半,很感念似的,说这四郎五郎家的都不能出来哩。竟笑了。宫主自出嫁以来,每发笑都能吓着芳山。
这两家没了丈夫,景况很坏。即便是紫阁这样富裕的地方,一家没了男子也要被吃绝户。倒不全是贪那些钱和地产,这些儿子死在老主人之前,家权旁落,兄弟留下的后人不是日渐疏远就是彻底铲除;就因为他们的父亲死得冤、可也必须死。五郎没了,靠谱的线索不可能丝毫都没有,但这县里送来的消息,一天天怎么看都像是障眼法、糊涂药,大概官员看紫阁报上来的案件,都当是他们的家事,不敢管。
她接着说:“我也不是投井下石的意思,芳山,你不去灯节,给四郎五郎家的送点礼物去罢。”她说的礼物是实实在在的新衣好炭,能救命的。
芳山为难道:“五郎家的小孙女除夕还来门前骂过呢……”
“别说是我送的就好,让六郎媳妇送去。给六郎媳妇一点金链子、珠子,几个小娘也分一点。”但新衣和炭她们是不缺的,留由她们去接济四郎五郎家就是了。紫阁的女人看似都是傀儡,其实好用,现在送的每一件东西,回头都有报答。
芳山得令,低着头说,宫主还真像祖娘娘似的,给儿子媳妇分库房,不知道的,以为你两百岁,修成人精了!
她乐道,你说的是莺奴。
宫主和教主是不分伯仲。
胡说了,莺奴八面玲珑,我是傻人。调了调簪,站起来上下看了看,找了件毛裘褙子披着御寒。芳山在家看顾十三郎,不出门,另找个年幼的小丫鬟随行侍奉。鱼玄机喊她来捧上妆盒提炉,两人就走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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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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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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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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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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