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乌梵不久从后面追上了她,行礼道,是愚子之过,搅扰了大阁主心情,梵在此赔罪了。
她怀里的小翘从方才开始就始终静静的,等父亲说了这样一句话之后,居然十分触动地悲泣起来;流泪的人既不是梁乌梵,也不是唐襄,而是小翘。无法揣测这小公子为何哭泣,但了解实情的人回味梁乌梵所说的那句话,当然明白这里的荒诞是多么无奈,父亲向母亲道歉,而必须用“大阁主”这样的称呼,否则便无法道歉。
他看到小翘哭了,忽然也热泪盈眶,有一个问题他总要面对,将之藏在另一层身份后总不是长久之计;他的次子仿佛生下来就有化繁为简的灵通,也是他母亲的代言人。
既然如此,何不今夜说出口。
他沉默了片刻,向着唐襄跪礼道:“梵有许多罪过之处,做了许多狂妄无耻之事,大阁主想要如何惩戒我都无妨,但如果大阁主仁慈,不要我的命,梵愿意从今天开始补偿所有过错……所有过错。……”
唐襄无声地站在原处,良久道:“你有此心是好的,而我从不原谅你先前的错,弥补之说,只是于你自己的良知而言。假如我与你仍能友爱,不是因为我谅解,只是因为未来与旧日终于不是同一日。一念之错也要背负一生,我不是犯错之人,何必与你一起受苦。”xǐυmь.℃òm
他说道:“梵明白。”
“你回去吧。”
他留在那里看着唐襄走出一段,心中有个十分强烈的幻想,希望小翘能从他母亲的怀中跳下来,投到他的怀里;他好想紧紧地抱一抱小翘,感觉他那柔柔的、暖和的小小身体嵌在自己双臂中,将脸贴在他细细的、绵绵的棕色童发上;或许当时没有那样选,他就有这父亲的权利,但现在却没有,只好幻想小翘会在冥冥中回应这无声的索求。他失去了自己的孩子,对连城是他自己放弃,对连翘则根本不许。
唐襄快消失在竹林尽头的时候,小翘转过头来看了看他,仅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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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底时,鱼玄机足月生下第二胎。接生和看护的皆是紫阁的人,看到生出来的是个公子,都炸炉似的,全杭州立刻知道紫阁多了个十三郎。因传说天枢宫主若是生男,这公子是要留在夫家的,那就意味着多了一个继承人选。夫人们惊怒难已,然而这自己人眼看着生出来的孩子也不可能偷龙转凤,如今别家也听说十三郎落地的喜讯,贺礼都送到门前了,怎么否认也无助于此。
莺奴教主要为小公子办满月宴席,邀请了远近不少客人,紫阁公子们也都一应在邀约的名帖里。去也不是,不去也不是,本来背地里三两对母子约着打算一起推辞,借口都寻好了,前一夜大夫人又忽然变了口风来做说客,说去去也好。一问为何,大夫人说莺夫人与她闲聊,言语中似乎透露要把十三郎当作蚀月教的义子看待。这十三郎如果能塞给蚀月教做儿子,岂不是皆大欢喜。
人人将信将疑的,以莺奴的性格来说,这很自然,她与鱼宫主情同姐妹。但哪有得了天子还不挟之以令诸侯的人?既然大夫人这样说,最后也就赴宴了,如有劫变,也无可逃避。她们也都知道大娘和莺奴很亲近,但大娘与她亲近有什么用?她也不过是主人的一个雇工。
一到馆里,才发觉莺夫人几乎将整个霜棠阁搬在这里,这阵仗与她做上教主那一夜比起来,恐怕有过之而无不及,紫阁夫人公子们即使倾巢出动,相比也不过是小小的三五桌人,一时有些退缩。想到这宴席是为十三郎准备的,能使得蚀月教主摆出这种阵势,即便他排名最幺又有何妨,这就是举足轻重的贵子。
而这又足够奇怪,蚀月教是重女的,鱼夫人生女胎时,未见她们庆祝,生了个男儿却这样高兴,不免让人疑惑。但说莺夫人的大弟子也是男儿,大阁主又生的公子,所以似乎说得通;总之很难揣测,酒席吃得很不顺畅。看看莺奴却始终很高兴的样子,面上喝得红红的,隔段时间便与来宾一起到帘后去看望鱼玄机与十三子,向人夸赞小公子聪慧可爱。
而这小公子又确实秀美得惊人,都说初生子面目模糊,十三郎才满月就艳丽眩目。婴儿怕声,带到这样喧嚷的地方是要哭闹的,十三郎却不为所动,一双明目潋滟地睁着,盯着来往的每个人看。无数人好奇接过来抱他,他也不怕,宁馨可爱。
这时有人说,可惜十二郎没了。
十二郎小时候也是这样的,兄弟相类,见此思彼,令人伤怀。
一旁一酒醉的人说,这必是十二郎投胎来的!看看,这么像。
是唷,鱼夫人住在十二郎旧宅里的,想必是十二郎的魂回来过,投在夫人怀里。
也是天要金宝留在家,扔也扔不掉的喏!——
他们一说十二郎,小婴儿就笑咯咯的。
宴席过半,莺奴让人从帘后拿了一副精心打造的金锁,将之扣在小公子颈上;锁上镌刻四字“心想事成”。又取来两幅小小的绢绣,只有掌心大,所绣并非吉祥图样,像是一张契约,上面盖着蚀月教主的印。莺奴抱着小公子站起来说道:
“我派与天枢宫纪群之交,天枢与紫阁结缘并蒂,宫主得子是三家之喜。公子灵秀,唯愿倾囊相赠,以表怜爱。莺奴且将蚀月与紫阁契约的一半赠予公子,从此蚀月所得之半,都在公子名下。公子尚幼,这笔钱款,待公子成家立业时,霜棠阁自当支付。”说着让十三郎拇指沾了沾胭脂,在两份赠予书上各揿了一下,叠起来封在胸前的黄金锁里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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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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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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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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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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