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玄机却一副无心的样子,顾自垂头打着瞌睡。从小受蚀月教主的疼爱,她不缺漂亮装饰,只不像城里姑娘一样化妆。别看她有时穿得像男孩一样,可是那男孩衣裳的料子,也非寻常人家受用得起,是很贵的棉,数金一尺的。现在这金山银树的簪戴没有压垮了她,可是画完了妆睁眼一看,依然全认不出镜子里的人是谁。白粉下的脸硬邦邦的,好像什么冰川下浮起的死尸。她特意张张嘴看看自己的嘴里还有没有热气,咕咕地发笑。
看看天色已经大亮,楼外已传来马队的声音,紫阁来迎亲了。
脸色一转,沉默着用蔽膝遮了头面,欲要起身出发,芳山劝阻道,宫主再矜持些,让楼下闹一阵。
她很反常地听话坐下了,头上的蔽膝也不摘,不让芳山看到她的脸。一等等了半个时辰,直到芳山说起身,她才撑着一头一身的妆饰缓缓起来,从高阁上一步步地走下。芳山搀着她下行,一面伸出头去看楼下迎亲的新郎。紫阁的男女果然是面目清秀,迎亲马队里的人个个娟丽,那为首的二公子更是风流。芳山这时才歇了一口气,眼泪却也一瞬间落下来了,想着十多年前的托付总算是没有辜负。
莺奴亦早守着他们闹了这许久,看见鱼玄机下楼来,伸出手去接她。鱼玄机的手原本总是绯烫的,这会儿却全冷了。
于是她暗暗地捏了捏那手指,虽然看不到盖头下的人露出什么样的表情,但听得她满头的珠玉忽然瑟瑟而动。不敢耽误,她扶着宫主上车,并对二公子说道:“且慢慢行车,切勿颠簸。”
那俊俏的青年临走报以一笑,下了马,对着莺奴说道:“家祖和家父再托小子向教主谢罪,是日大谬,请教主宽弘。”说完也没有等莺奴回应,上了马大喝一声“启程!”,头也不回地走了。莺奴隐约在心中期盼着玄机像往常一样嬉笑着扑开帘子对她摇摇手,直到车子远去了也没有等到那一幕。
这大婚至此完结,蚀月教前后忙了这些日子,总算歇停了,闲人和孩子们虽有些失落,主事们却是松了口气,预备着散了,只有莺奴还立在原处不动。
房松黛那时正立在莺奴脚边,看到车队缓缓远去,对着莺奴说:“夫人,我以后也会穿这样的衣服吗?”
莺奴柔声问道:“黛黛想穿么?”
黛黛拉着她的手说:“黛黛也想嫁一个好郎君。”
莺奴抱起她来,笑容里流露出幼儿还看不懂的苦意,说道:“这也不比做教主容易呀!”
“比练剑容易吗?”
“你又偷懒了?”
“可是今天鱼夫人结婚呀。”
“学会找挡箭牌了,房瑜平日就是这样教你吗?”她虽这样说,但紧接着便笑,“那我们去厨房找点喜糕吃,休息一天,明日再练习罢。”她说完这句话的时候,猛然想起了过去师父教自己剑法的情景。鱼玄机说那才是琢玉,秦棠姬确实从不在这些地方怜惜她。
如果那是琢玉,鱼玄机是否也在琢玉?
她没有继续思索这个问题。
鱼玄机的婚事结束,现在她有别的事情要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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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队在驿道上踢踏踢踏地走着。芳山坐在鱼玄机的车厢外,略有些惆怅地看着那沿途的烟树与白河。她时不时微微掀起帘子来看宫主的情况,若是放在平时,宫主坐车无聊,早就拉着她说笑话解闷,消停不了;今日却始终不动弹,两手交叠着放在膝上,掀起帘来只听见头上步摇唰琅唰琅的响声。
她每听到一声步摇的颤动,心里就沉下去一分,难受得不得了,眼睛又要红起来了。转过头再看看骑着大马的二公子走在前面,才会稍稍好些。她还不知道这人的人品怎么样,可是长得好看的人总不会很坏的——未明这论断从何而来,只是这样安慰自己。
——二公子该会疼人的,因为他甚至没有见过宫主,没有见过面的双方怎会对彼此不好呢?xiumb.com
她脑中越来越浑了,想着喜日哭泣不吉祥,所以含着背弓腰坐在那里,姿势好像捂着心口。
芳山这时听见宫主在里面开口说话了:“芳山,你还怕么?”
她一下子醒觉过来,在宫主眼里,自己比她还怕这桩婚事呢。她在帘外轻轻地说,我是随宫主的。宫主不怕,芳山自然不怕。
鱼玄机说话的声音随着那步摇的颤动传过来:“你是怕我所嫁非人。”
芳山听了,连忙掀起帘子走进来了,不要她高声言语。这迎亲的丈夫就走在马车前面,万一被他听去了,那该多么不得体。
鱼玄机还是那正襟危坐的姿态,蔽膝有些滑到后面去了,穗子下面露出一张涂了胭脂的红嘴唇,淡然地开合:“我与你说说话,听了你或许心安一些。”
芳山点了点头,一面伸出手去替她整理衣衫。
“自古以来天枢宫主嫁得坏的数不胜数,也有嫁了极老极丑的,也有做小做妾,还有不少嫁了自己异母兄弟的,就是父亲那一代娶了母亲、儿子这一代又娶了女儿,以前和结海楼结亲的时候,这种状况连着有三代。但是也不说破,这买卖举贤不避亲,他们看中的是天枢宫主嫁过去之后,能帮助他们的家业。我看见有一位宫主在日记里写,为了不悖伦理,父亲从结婚当夜开始便不让儿子与女儿同房。不行房便也没有后代,恰可以多留宫主在夫家住几年。但是,宫主总之是想了办法和自己的兄弟圆房了。亦没有人敢说什么,生下女儿,满了周岁她便回聚山。”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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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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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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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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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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