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书网>都市小说>蚀月编史>第十八章·振衣起踯躅(6)
  向上游的体力所幸在刚才休息时已经攒足,莺奴如今要做的只是向上,因为向下会是个无底洞。师父也说过,她的体力本来就超越凡类,即使疲累到一时虚脱,只是瞬间她又能站起来反击。

  自己如此异于常人,究竟是什么来历?漫长的上浮路途中,她只是在思考这一个问题。

  为何自己能像鱼类一般在水中生存,为何能潜入到如此深不可测的水中?要知道这个深度里,就连鱼也不存在。什么都不存在,除了那奇异的灯蛇,这里空无一物,只有水!

  莺奴不禁又去思考师父从河边将自己救起的事情。若是她是为人所害才遍体鳞伤,那么害她的人必然比她还要强悍——且不管她认真抵御时究竟有没有人敌得过她,首先那人究竟为何要害她?光是这一点,她也想不明白。她生性良善,且师父救起她时,她的年纪还那么小呵,看起来只有十一二岁的少女能有何罪过。

  她想着想着又气闷起来,眼酸得很。她抖抖脑袋暂时不去想,接着奋力向上。因为四周没有一丝光线,她的游动就像在原地做着可笑的鱼行。xiumb.com

  这条路未免太长了。

  因为久未进食,她饿得常常眼冒金星,还以为是看见天光,睁着眼搜索良久,四周仍是漆黑一片。莺奴想起贝眼室内巨蚌吞食灯蛇的情形,也不禁想去尝尝滋味,可惜了捉住灯蛇时她没想到自己会饿到这地步,捉到贝眼肉时却又怕得不敢久待;此刻若是随便哪样到了她面前,她都敢将其生吞活剥。

  她这样想了片刻,惊觉自己在水下的这短短几个时辰,不但身体机能变得和鱼一般,连思考也与鱼无异了!活在岸上用两脚走路时,谁会对水蛇生蚌垂涎?她看不到自己如今的面貌,或许连面貌也换做了鱼呢?想到这里,她不禁又有些惊恐起来。难道说在水中遨游时,她便变成鱼,上岸与人相处时,才变回人么?若是如此,她岂不成了怪物?若是将她放在空无一物的房间内,她是不是就会现出原形呢?

  莺奴觉察自己在这等幽暗无状的地方便不能停止思考,一旦觉察到,她即刻用力排出脑中所想,接着向上猛游。如此这样的轮回大约有五六次,她逐渐觉得四周稍稍明亮起来,摇动四肢可以看见模糊形状。难道说她已身处开放水面下了?

  因为在黑暗中待了太久,她的双眼现在对光线变得无比敏感;她向上游动,每过一段时间便将手伸到面前晃一晃,分辨光线如今有多强;千真万确,四周已经变得越加明亮。只是天光离自己还有多远,她也不能推断。

  莺奴心中称不上狂喜,但也总算有了底气,将头高昂着踢蹬双腿。她此时连贴身的亵衣都已被撕得残破不堪,与长发一道拖在背后,宛如传说中鲛人的鱼尾。她身形如箭,几乎是直线冲向更高处。

  但她忽然间看到什么,心又是一凉——

  一个黑影从头顶悠游而过!

  那黑影的本体离她还有好些距离,远远看去快有三人高。从形状上看,这回倒是条货真价实的大鱼,身形修长,游弋时宛如守门武将。那样大的鱼,吞吐或可十方,将莺奴一口吸入腹中也不是难事。

  但她现在已经不害怕。莺奴在水中垂停片刻,思考如何才能躲过这最后一劫。

  她的赤脚前后摆动,似乎总是撞到什么。她伸手捞过股间长发,惊喜地发现竹簪还缠在打结的发尾间。历经百折而不曾遗失,想必是神明要她留着它做最后一搏了。这小小竹簪能做什么,她尚且不知,但至少她不算是手无寸铁。

  她把竹簪用力从乱发中拔出,衔在口中,又扯下一条碎布,将头发紧紧绑起,向着光源继续游去。

  她不害怕。

  大约又向上游了两里,那时隐时现的鱼形才略能看清。莺奴仔细分辨,那鱼腹部牙白,遥遥可见浑体生遍虎皮纹,身子如粗蟒,游动甚是缓慢。

  越来越近了。莺奴发现自己从一道深渊中渐渐浮出,置身于遍布藻荇的湖底。湖底一条二十人宽的裂缝,从这条裂缝下潜,便是莺奴刚才沉浮的深水。她回头望时,那道裂缝就像地狱恶口一般,望下去便是无尽的黑暗。如今她眼前大亮,湖底景象一览无余。这湖水约有二百尺深,萍草繁盛,入眼即为盈盈沉绿,仿佛花园迷宫。

  莺奴上浮,扫开些水中藤叶。她攀住一根长藤,仔细看看湖上景象,竟发现这大湖中并不只有一条大鱼,远处黑黢黢的还有数条鱼影,行动皆极为缓慢,像在水中漫步。她眯起美目看那上方的游鱼,观其色度其形,认出那是条什么水中饿鬼时,越看越没有胜算了——这鱼如虎如蟒,分明是一条乌鳢!

  乌鳢性子凶狠,食量巨大,饲鱼为生者也最是害怕此物。一方鱼塘里但凡混入一尾乌鳢,翌年恐怕也要半尾无收。这水怪一吞便是长自己约大半身的食物,吃起来如虎狼一般。更令人不寒而栗的是,此鱼脱水三日不死,若是这一池被它吃空,便跳到岸上,如蛇蟒一般蠕蠕挪到别处池塘取食,直至将另一处也扫食干净。

  莺奴原来也听说有人捕过十年老鳢,长到六尺已经是叹为观止,而这方湖水中竟有如此巨大的乌鳢,粗粗目测也有十五尺之长,是她听说的两倍多大。

  如今湖岸就在百尺之上,她望了望湖水边沿的方向,转念决定踩着湖底软藻,沿着湖壁慢慢上爬。她想,若是如此便也不致腹背受敌,或许要比莽撞向上来得安全些。

  莺奴跳跃着,轻踩草尖,尽量不让细叶割伤自己光裸的双腿。湖波潋滟,盈目翠光,转身还能见小鱼擦过。莺奴心中大为欣喜,或许如此暗暗挪到湖岸,神不知鬼不觉,就能避开那乌鳢巨怪了。她心中放松一些,身体紧贴着湖底水草,分枝拂叶地向前。

  她趁此处安全,甚至停下来看了看身上伤势。左手指尖伤得有些厉害,指甲尽碎,已经被水泡得糊烂白肿;四肢上也被贝眼夹出不少青紫瘀血,重者以至破皮外翻,皮肤就像薄纸一般在水里漂动。早前在窄道里挪动时,也擦伤多处,身上肌肤没一块能免遭摧残。虽看不到自己的脸,她也知道恐怕是多有毁损了。唯有一件事还值得高兴,便是自己还是人形,没有化作长鳞怪鱼,也没化作水蛇。更何况生路就在百尺之上,与方才深陷渊内相比,这光明几乎是触手可及,叫她如何不手之舞之足之蹈之!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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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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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

  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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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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