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棠姬这番满心不爽,原来刚才这样狼狈,竟是被鱼玄机耍了。然而看她一脸愉快,却又不便发作,只好看着这小姑娘继续得意洋洋地讲述:“我早就看池小小在此布置一个屋子给你,挖地道钻天窗无所不为;教主姐姐也果然是艺高人胆大,在这地方睡一夜也不觉背后发凉?那地洞我早三天就来爬过,你若在门前想杀我,我稍退三步就能掉进地洞,任凭你也找不到。等我爬到另一处出口,虚晃一枪诱姐姐出剑,我再潜回地道,从泡桐树洞里爬出来。”她抬起头俏皮一笑,“倒是姐姐把我想得太厉害,说什么轻功之类的,要是玄机真会什么轻功,地下的爹娘也不会老是托梦要我好好习武了。”
莺奴见刚才俱是虚惊一场,喜笑颜开道:“师父也只是试试你罢了!”
鱼玄机睁大眼睛侧头看着莺奴,道:“啊呀,不要试我,真的一试我就活不成了。我知道姐姐不过是和我开玩笑罢了!”说着看看秦棠姬惊怒未消的脸。
秦棠姬看着这小姑娘的脸,双目紧盯那枚红色观音痕:“宫主说笑了,同为印奴,我知道观音蛊能给你带来多少功力,不会武功只是你无稽之谈。”
鱼玄机转过头来,仍旧将眼睛瞪得大大的,摇头道:“这话我就不爱听了。”
“哦?会不会武功,不如再试一次?”
“我不是说你后半句有错,”小姑娘微微一笑,又带着点讶异,道,“我不爱听你那句‘同为印奴’罢了。原来你竟不知道,我才是正牌的观音主么?池小小这贱婢也没对你说过么?血棠印也本就是我天枢宫的东西,什么同为印奴,你和池小小,都是我的奴罢了。”
秦棠姬只是吃惊一下,随后便冷哼一声。
“呵,这世上岂有颠扑不破的主,你若真是万能的观音主时,根本不必来我这里翻筋斗。我猜那血棠印要是落入我的手,你也不再有半点魔力了。”秦棠姬突然觉得好笑,“正牌……?天枢宫的血脉早在开元时便断了,从秋扫湖自作主张接管天枢宫开始,经过你父亲,再到你,不过都是些冒牌。真的天枢宫主,谁要凭着一颗血棠印来维持功力?”
鱼玄机没有理会她,仿佛她的话一点也未听在耳里,一个人边走边说:
“二十余年前,你父母违背花殿规矩,私自生养下你,你母亲因此伏法受死,我娘姨一时兴起送给你十条观音蛊虫,把你炼成观音奴;她当年也没想到,十条蛊虫把你喂成今天这样的魔头。她那时更不知道原来这世界上还有观音主这样的人物——直到我父亲将我母亲从苗疆带回,后来我降生,我母亲死去,你便成了我的奴。李深薇是送你来做我的奴,没有我的准许,血棠印的力量你分毫也得不到。怎么样,为人奴隶的感受可还好吗?”
秦棠姬眼中忽地挑起一蓬火:“李深薇是你的娘姨?”欲要俯下身去捉鱼玄机的领口时,却被她提前算到,一跳跳到远处去了。
秦棠姬手中剑锋一振,发出浅浅龙吟:“好,血棠印的力,我即便分毫不借,杀你也不过是反掌而已。”
鱼玄机突然又发出小姑娘清脆的笑声:“我可不觉得。真若如此,刚才我已经死了。”
眼看秦棠姬手上的剑缓缓抬起,莺奴连忙按住师父的手道:“师父,不过是我一般大的小孩子罢了,为何要犯气。”她知秦棠姬虽然要强,这两年江湖上的厮杀却是早早损坏了她的心气,暴怒之下,必犯猝疾。
鱼玄机也附和道:“对啊对啊,不过是个小丫头罢了,十三四岁必不成大器;就好像我穿着一身粗布,丫头打扮,你便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其实我就是鱼玄机本人;或者你听我讲了这许多,便以为我真是鱼玄机。教主,随意一件陷阱你都看准了窟窿往里跳,幸好你真有一身功夫,不然蚀月教主的宝座,我舍不得娘姨就这样给了你!”
莺奴制止道:“小宫主,你也不要说了,师父当真会杀了你的。”
鱼玄机道:“放心吧,这点脑筋她还转得过来。还没得到血棠印之前我若死了,便是弑主,从此再无什么观音主奴,大家一起死罢了。你可记住了,没有见到那颗血棠印,即便你杀了我,自己也会陪葬;你要是暂时不想杀我,好歹把我当成你的主,我好心时借你些印力、让你去对付池小小那个贱婢,我不好心时,”她说着,回头作明朗笑脸,“主要奴死,还不是反掌而已?”
秦棠姬脸色不太好看。池小小说她一无所知,这话不假,她此前虽然知道印力会在观音奴之间此消彼长,但的确不知三个同时争夺血棠印的人之间还有主奴关系,更不知印主能轻易置奴于死地。
她如此沉默片刻,却好像又想通什么,秀眉猛地皱起,道:“既然你是观音主,还何必去找那颗印?我刚才竟然还相信你一派胡言……”抬手就要扬剑向鱼玄机砍去。
鱼玄机只是眨了眨眼,只是一瞬,秦棠姬忽然觉得脑际传来一阵销魂的剧痛,刚要失声喊出来,那剧痛又飘然而去,转而化成一股清冽的宁静内力,从相同的地方流出来走遍全身,令她舒缓下来。这天上地下的转变不过是在鱼玄机睁眼闭眼间。
鱼玄机声音沉下来。“怎样,现在明白谁是主谁是奴了吗?我去找血棠印,是为了把它带去你们这些蠢奴永远也找不到的地方,省得我老是为了亡市操心。”
秦棠姬抬起头:“你来找我是为了什么?”
鱼玄机笑得更朗:“你总算想起来了!我到怕你忘了问呢!”她走近秦棠姬,睁大眼睛看着她,“既然都送了见面礼,当然是想与你联手。”
秦棠姬颇带好笑地看着她:“凭你?”
小姑娘撇撇嘴,转过头去:“找你找她,在我本是一样的。然而我不喜欢池小小这个人罢了。”
秦棠姬道:“这倒与我相同。”
鱼玄机便忽然又展开一个笑容:“姊姊也是个性情中人,喜恶敢挂在嘴上的;既然如此,还与她合作什么呢?你可想过为何我要有观音奴?奴岂不正是来护主的么,池小小却不是个好奴,似乎总在打我的主意,时间长了我用着愈不顺手,因此想借姊姊的手除掉她,对我两人都是皆大欢喜呢!”
秦棠姬缓缓笑了:“你已说了你是主,为何不亲手杀了她?”
鱼玄机一张未熟少女脸上的表情就有些复杂了。她扮出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我只能让观音奴死,却不能特意让谁去死,若是我收回印力,你们二人会同时暴亡,只有我一人无事。但我又不想赶尽杀绝,我今年才一十有四,孤零零的,留一个奴在身边照看我岂不美哉,……你要是真有本事手持棠印取我性命时,这观音主让给你做我也心服口服。这交易你看看吧,若是成了,只要你不害我,我自然也不妨害你,但你寿命的年限我已无能为力,只能承诺你期限前都绝不杀你,印力也随你取用,我已慷了大慨了!”说着便转身离去。
秦棠姬对着女孩儿的背影道:“成交。”
她回过头来,指了指两人的手。秦棠姬低头一看,原来鱼玄机扔给她的果子还在手上,莺奴也还拿着一只。“成交就吃一口,算是收过结盟礼啦!”Χiυmъ.cοΜ
秦棠姬犹豫着咬了一口,转眼就吐出来。莺奴也扭着嗓子噫了一声。
“怎的这般酸!是欺侮人呢……”
不远处却听得那小姑娘开心的笑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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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晚间,芍药来请秦棠姬赴宴。芍药依然是艳光照人,似是为晚宴特意装扮过了,新粉傅颊,红唇欲滴,举动高贵。莺奴始终不能习惯这副侍女打扮,跟在秦棠姬身后时,还自言自语:“难道这地方华装者是下人,素淡倒是正主?”她想到今晨鱼玄机扮作小侍女出现在门口时,她起初真不能将她与池小小口中那似乎厉害的丫头联系起来。
接近山谷中心时,几人穿过一片竹林,行到一片浅池旁时,芍药指指前方灯火通明一大厅:“谷主便在此处了。”
这厅堂也通体竹木,底下架空,好叫潮湿之气通过。房梁架得尤高,好使烛火不叫厅内烟雾缭绕;厅内光芒直透竹墙,少说燃着百支高烛。三人往前走时,正迎上一群厨女,说笑间擦过秦棠姬与莺奴身畔。袖风拂过,正是阵阵菜香,莺奴不觉道:“哎呀,好香。”说着快步往前探探,仿佛是因为秦棠姬没有喝止而壮了胆气,轻快地跑上了矮阶。
这小姑娘若不是因为误入江湖,恐怕也只是个日暮归家时,朝着满屋菜香的民舍欢快跑去的孩子吧。甚至能因这美貌寻了好人家,又因为那奇异体质一生无病无痛,总之不该是如今这样跟着她颠簸度日。
秦棠姬看着她的背影,暗暗想。
更何况她生性如此善良!她偶尔也想不该狠心逼迫她苦练武功,毕竟这少女这样温柔如水,就连她这等铁血的性情也不得不为之心软。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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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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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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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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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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