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见李佑又悠悠笑着:“本王说这些,无非是想帮苏翁回忆回忆,叫苏翁记起来,你这嫡子究竟杀没杀过人,害没害过那无辜民女……”
他再低头,笑容变得温煦起来:“苏翁如今记起来了没?”
这笑容看起来人畜无害,可在苏烈眼里,却比杀人的刀还要锋利。
这显然是要他承认苏问天的罪责。
这是要他儿子的命啊!
苏问天下意识想要矢口拒绝,可这话是万不能说出口的。
比起那大不敬之罪,比起满门抄斩,祸及九族,损失个嫡子,又算得了什么呢?
李佑故意提那大不敬之罪,分明就是威胁,威胁他苏烈作出抉择。
这点心思,苏烈岂能看不出来?
可面对李佑的处心积虑,苏烈只能咬着牙往陷阱里跳。
死一个儿子和死全家,你选哪个?
他倒不是全无办法,或许死保苏问天,同时让苏峻上折求援,将此事告到京里,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但这样做,风险太大。
苏问天骂人的话,看样子是坐实了的。
苏烈也知道自家儿子什么德行,知道他向来无法无天惯了,口出狂言,实在太正常了。
只要这事坐实,他苏家定是要被灭族的。
而代价,无非是齐王被定个量刑过苛的骂名。
拿自己全族性命,换他齐王一个莫须有的恶名,这交易不值当。
苏烈无需再想,他甚至连看都不看苏问天一眼,便将头重重点下:
“草民业已记起,我那嫡子苏问天,杀人害命,罪无可恕。”
“草民愿亲自检举揭发,将其绑缚送官,并将涉案奴仆跟班一并揪察归案!”
“同时,草民还将厚葬受害者,以慰其英灵……”
苏烈一口气担下罪责,甚至连后事都安排了妥当。
听到这话,李佑终是长舒口气。
他看着跪地磕头的苏烈,心中苦笑,这苏家家主果真是有些手段,关键时候能割舍下父子亲情,而且割得彻底,卖得干净。
他的目的已经达到,自然也不再难为苏烈:“既是苏翁记起这事,烦情苏翁留下供述凭证,画押确认吧!”
他随手招来赵广,令他取来纸笔印泥,递给苏烈。
这事得趁热打铁,切不能拖延迟滞,免得苏烈恍回神来,又会反悔。ωωω.χΙυΜЬ.Cǒm
事实上,李佑早在州衙,与阴弘智重提此案时,便已想到利用这大不敬之罪做些文章。
但他却早已定计,这大不敬之罪,只能拿来吓唬吓唬苏家,却是不能落实的。
本来他李佑就有意隐瞒了身份,那苏问天辱骂皇家之时,压根就不知情。
这不知者不罪,李世民又是豁达性情,这事儿若上报朝堂,只怕很难给苏家定罪。
即便强行给苏家定上大不敬之罪,李佑也要沾染许多麻烦。
比如那朝中的李泰等人,会不会拿这事弹劾,说他李佑量罪严苛,有心构陷?
说实话,这种不明身份下的大不敬之罪,本身就模棱两可。
碰上个律令严苛的时代,这罪名就坐实了。
可在当朝,怕是还够不上满门抄斩……
所以李佑放弃定罪,只换他苏问天杀人罪坐实,这已足够了。
赵广很快拿来纸笔,交给了苏烈。
苏烈再不犹豫,立即起身书写画押。
在苏烈身后,那苏问天这时才从被打懵的状态里恍回神来,他也已看清了其中内情。
可任他怎么哭嚎求饶,呼唤苏烈,苏烈却都将牙关紧咬,不作回应。
再哭了两嗓子,苏问天已被一棍子闷在肩上,昏迷了过去。
从头至尾,苏烈都不去回看自家儿子。
他生恐自己这一回头,便会立即改变主意。
可苏家的前途命脉,全都被李佑捏在手里,哪里能容他苏烈作其他选择?
将李佑罪行落笔写下,亲自画押,并连同将能够作证的一干奴仆随从统统交了上去,苏烈终是长叹口气。
他又重新跪回了地上,恭恭敬敬拱手道:“多谢殿下开恩,宽恕我苏家大不敬之罪!”
说罢,苏烈重重将头磕下,额头撞击在地面,发出“砰”地一声闷响。
不光如此,他还将额头贴在地上,做恭伏长叩状。
这般恭敬,实在是摆足了架势。
李佑却是没理会他,将那供罪状审了一遍,又交给了赵广。
待到赵广也点头确认,这供状再无问题,李佑才长舒口气。
他抬了抬手:“苏翁大义灭亲,叫本王佩服。既然苏翁明辨是非,那大不敬之罪,自是苏问天个人行为,绝不至于牵连苏家。”
苏烈这时已叩首谢恩,他缓缓站起身来,又朝理由鞠了一躬,这才拱手请辞。
李佑自是挥手作别,那苏烈旋即转身,缓缓迈开步子。
他身量并不高大,腿脚也不算长,可这几步,却迈得极大。
虽是步履沉重缓慢,但三两步间,便已走出了赵家小院。
李佑看他坚实的背影,心中微叹了口气。
他能瞧得出,这件事虽然暂时告一段落,但还绝没有结束。
苏家绝不会就此罢休。
而那大不敬的由头,随着苏问天归案,也再没有作用了。
人都被抓了,即将被斩首偿命,你还要拿这莫须有的罪名攀咬苏家,只怕朝中那些判官大夫们不答应的。
李佑能看出端倪,身旁的赵广自也能瞧得出。
赵广已缓步上前,凑到李佑身后,低声提点道:“看来,这苏烈心有不甘,只怕还会循机报复。殿下当得小心,他苏家还有个苏峻,那可是都督府的属官,被那都督府长史刘大亮视为心腹……”
李佑已回转过身,苦笑着道:“这是后话,本王也只能拭目以待了……”
堂堂皇子,总不能为了莫须有的风险,现在就将苏家给抄了吧?
摆手将这事揭过,李佑再看向赵广,见他一脸正气犹在,不免失笑:
“赵法曹,本王先前就说过,要叫你官复原职。”
“现在你那请辞的折子还在州衙,尚未递到京里吏部。”
“你考虑考虑,是否要撤回成命,重归州衙?”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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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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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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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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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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