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已然偏西,赵广已坐在院中石桌前,饮了好一阵了。
如今的他,脱去了一身官袍,换上了寻常文士的打扮。
酒气上头,他已喝得脸色微红,双目迷离。
“夫君,不要再饮了,纵酒伤身啊!”
赵家夫人已来劝了数次,这一次见赵广已然酒酣,更是走上前来,要将赵广手中的酒胡夺去。
感觉到夫人的动作,赵广又将酒壶往怀里揣了揣:“夫人,且叫我再饮一壶……”
他毕竟是一家之主,虽是酒醉,但说话还是作得数的,赵夫人也没再强劝,只好哀叹了声,默默退了下去。
看着自家夫人清瘦的身影,朴素的袍服,赵广心中有些凄凉。
为官十数载,他一心为公,从不贪赃枉法。
到头来,除了这处小宅子,他什么也没挣下。
可饶是如此,仕途仍是不顺,迟迟留在这法曹任上,难得升迁。
若只是不能升官,那倒罢了。
可如今竟连官身都保不住,彻底成了一介布衣。
若真只是丢了官位,赵广或许还不会像现在这样垂丧。
最叫他心痛不甘的,是他费了很大力气才抓回来的苏问天,竟又被放了回去。
那桩案子也因证据不足,最终宣告结案。
无辜枉死的民女,心痛自杀的百姓,全都白白死了,冤屈再得不到昭雪。
这才是他今日在此饮酒消愁的主要原因。
官位,是他自己主动辞去的。
这其中有部分原因,是那苏家那粮价要挟,赵广为了百姓与大局,无奈辞官。
但更多原因,是因为赵广眼睁睁看着凶犯脱罪,心中生出了强烈的无力感。
这种无力感,让他觉得,他这个法曹,实在毫无用处。
再努力,再如何坚持原则,都抵不过豪族世家的些许手段。
赵广是十分肯定,他的判断没有错,苏问天绝对是犯了杀人勾当的。
但那日的情形,那关键证人突然反水改口……
一想到这里,他的脑中又陷入迷糊。
眼前渐渐迷离,赵广渐渐觉得自己支撑不住。
他“咚”地一声,扑在了石桌上醉了过去。
这一睡,似乎是过了许久。
混沌迷糊之中,他似是听见有敲门声。
“咚咚咚!”
这敲门声越来越大,越来越急促,几乎近在耳边。
“喂,赵大人?”
忽然,一个清亮的嗓音出现在耳边,赵广被猛地惊醒。琇書網
迷迷糊糊抬起头,正瞧见一个年轻人,正坐在自己正对面,抱着酒壶低头打量。
那年轻人此刻抬起头,正与赵广眼深撞上。
他敲了敲石桌,面带着微笑:“醒了?”
听到他叩动石桌的声音,赵广才知道,方才迷醉之时所听到的咚咚声,却并非敲门声。
而是眼前这年轻人正敲击石桌,意图将他唤醒的动静。
被突然叫醒,赵广脑中仍是一片迷糊。
他打量着眼前的年轻人,觉得似曾相识。
但一时间却又想不起来,自己在哪里见过他。
他揉了揉眼睛:“你是?”
那年轻人这时却是一愣,悠扬笑着:“怎么,不认识我了?”
这年轻人的话语并不离奇,也没有交代出任何供人猜测的线索。
可这会儿,赵广却是忽然想起这年轻人来。
这当然不是因为他聪明机敏,醉酒的人,是不可能有这么快的反应的。
实在是眼前这年轻人的笑容,太过熟悉。
这不正是前几天,帮着自己抓捕苏问天的那公子哥儿吗?
这年轻人自然正是李佑。
今日得知赵广辞官后,李佑更是急切不安。
于是乎,他匆匆忙忙找出赵广的居所,登门拜访。
结果一到赵府,便瞧见赵广像是喝醉了,正匍在石桌上。
好不容易才将赵广唤醒,李佑催问道:“你可认出我来?”
赵广这时已揉着眼睛:“记得记得,正是公子替我擒下苏问天的!”
李佑听他还尚有理智,心中松了口气。
他明知故问:“赵大人,为何孤身一人,在这后院中饮酒啊?”
赵广揉着脑门,翻了翻眼皮,似是在思索着什么。
他并未答话,反而开口道:“这位公子,你又是如何找上门来的?”
骤然再见李佑,赵广心中有无数疑惑。
此刻他脑中一片迷糊,自然是猜想不出李佑的来历。
残存的理智告诉他,该向眼前之人发问。
于是他才顶着昏昏沉沉的脑袋,将那问题问了出口。
可眼前的年轻公子同样没有答话,只是幽然笑着,将那酒壶打开,放到鼻端嗅了一嗅。
他似是对那酒水很反感,只嗅了片刻,便皱眉捂着鼻子直摇头。
赵广此刻正在那酒水作用之下头昏脑涨,见此情形,难免不忿。
他又学着李佑的动作,用力敲了敲石桌:“喂,问你呢……你到我府上做什么?”
这一回带了怨怒,赵广的嗓门大了些,语气也生硬了不少。
李佑终是幽幽一叹,开口道:“我来找你,是因为我今日在路上,遇到一个熟悉之人。”
“熟悉之人?”赵广不明所以,这与我又有何干?
“你听我说完……”李佑摆了摆手,“我所遇见的这人,本该在你齐州府大牢里待着,结果他竟活蹦乱跳地出现在街上,你说奇怪不奇怪?”
赵广先前还听得迷糊,可细一思虑,他才理会了这话中含义。
他的脑中“嗡”地一声震响,整个人为之一震。
这句话所说的“熟悉之人”,显然是那苏问天。
而一想到苏问天,赵广脑中所有苦楚,委屈,震怒,不甘,全都泛上心头。
五味杂陈的滋味,将酒意冲散,赵广突地清醒起来。
静静坐着缓了许久,他这才重新抬起头,看着眼前这位“李公子”。
“你……你怎么找到我府上的?”
所问的话还是如先前一般,但这一次,赵广的语气正常得多,理智得多。
“哦?酒醒了?”对坐的年轻人悠然轻笑,“看来你也知道,那本该伏法之人仍在逍遥法外。”
“可是……”他的眸中闪过一丝精芒,“为何赵大人不去捉他下狱,反而在这院落里纵情买醉?”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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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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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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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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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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