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惊才绝艳的太子,一身风度的兄长如今陷于泥尘,这对李京墨来说,比剜心挖骨之痛还要更甚。
他会恨不得废了双腿的那个人是自己。
杜秋石连连摇头,只觉眼中好似进了雾气,又有些看不清白敛的表情。
白敛低叹口气,将薄毯重新盖在腿上,这才说道:“既然如此,认与不认又有什么区别?你们若认定我是你们兄长,便只需知道我如今过得很好,那就行了。”m.xiumb.com
杜秋石一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来,心中却格外难受。
这样疏离陌生的白敛,他从未见过,哪怕这张面容是他熟悉的亲近的,可他却觉得这一刻的两人,中间隔着重重的万水千山。
他的太子表兄,好像永远都回不来了。
杜秋石难过不已,白敛劝他:“我们都会有各自的生活,不必再去打破现有的平静。你的身子会好转,你京墨表兄已经娶妻,以后还会建功立业。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转变,又何必再执着于寻找那位兄长。杜公子,珍惜眼前人就好。”
屋外艳阳高照,可杜秋石心却沉到了极点,四肢都因为白敛这番话变得冰凉下来。
来之前,他抱着无数恳切的希望,想要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的证明自己与白敛的关系。
可事到如今,他突然明白,便是证明了关系,白敛也不会再变回以前的太子表兄。
时过境迁,物是人非,那个叫李祯的前太子,早就消失了。
如今的白敛有了新的生活,有了新的牵挂,过去和故人在他心中,或许已经变得可有可无。
哪怕是费尽心思让他寻回了以前的记忆,又能如何呢?
难道是叫他再体验一次,天之骄子落入泥尘的强大落差感和痛苦吗?
白敛说得对,只要知道他还好好活着,如今过得还好,那便行了。
就这样吧。
也只能这样了。
杜秋石将那说不出口的难过压回心中,朝着白敛深深鞠了一躬。
再抬起头,少年人便只剩下发红的眼眶。他仔仔细细打量着白敛的面容,到最后,沙哑着声音说:“今日叨扰白公子了。”
白敛微微弯唇,依旧用那温和包容的眼神看着他:“杜公子不必这般客气,我是个闲人,你可以随意来叨扰。”
杜秋石闻言又作了一揖,这才转过身,迈着沉重的步子离开。
白敛目送着少年的身影远去,阳光洒落脸庞上,将他唇边的笑容逐渐掩没。那双如山涧清泉般的眸子,似浸润了寒冬的冷雾,泛起无边无际的悲哀和无力。
他低下头,看着那毫无知觉伤痕累累的双腿,苦笑一声阖上了眸子。
事已如此,就这样吧……
杜秋石忍着难过出了院子,可最终还是没憋住,躲在围墙外哭了一通。
哭完后心情稍稍舒畅了点,这才垂着头,闷闷的回了客院。
郭洄正在院中玩,见他进来,好奇问道:“见到白公子了吗?”
杜秋石没吭声,只沉闷的点了头。
郭洄歪着头看他,“哟”了一声:“怎么眼眶红红的,哭鼻子了?你们大人还哭鼻子啊?”
杜秋石性格向来腼腆,被一个小丫头片子如此取笑,瞬间羞愤的连耳根都红了起来。
郭洄却愈发得寸进尺,追在他身后连连问道:“白公子骂你了?说你认错人了?责怪你死缠烂打太过烦人了?”
杜秋石听到这里,猛地住脚,扭头憋红脸吐出来一句:“我表兄怎会?你……烦人!”
郭洄却不生气,反倒哈哈大笑起来。
赵茯苓听着动静走出门来,见郭洄追在杜秋石屁股后面,像个小毛猴一样上蹿下跳,无奈摇头:“小洄,别逗秋石。”
“知道啦赵姐姐。”郭洄小跑到赵茯苓身边,又回头冲杜秋石扮了个鬼脸。
杜秋石不看她,使劲儿板起了脸。
赵茯苓揪住郭洄的耳朵,扭头对杜秋石道:“进屋说。”
将一大一小两个孩子都带进屋子,赵茯苓才松开郭洄的耳朵,问杜秋石:“你见到白公子了?”
杜秋石点点头,垂下眼眸闷声说道:“他说自己没有记忆,与我们相认不相认都没什么意义。他如今的生活很好,也不想被打扰。”
因为哭过一场,杜秋石说话时,带着浓重的鼻音。
赵茯苓听完后,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沉默了一会。
写给李京墨的那封信还没有送出去,若白敛真的不想被打扰,那这封信该不该送,还有待商榷。
赵茯苓很快收回思绪,她对杜秋石道:“不用多想了,无论如何,只要他过得好就行。你们最大的心愿,不就是希望太子好端端的活着么?”
这话与白敛说的话恰好重合,杜秋石清俊的脸上多了丝愣怔,他喃喃道:“难道是我太贪心了吗?”
以前只盼着太子表兄安然无恙,如今见到他了,又盼着他能恢复记忆,与他们回到以前。
可世间之事,又哪能事事都如意?
赵茯苓见这少年总是想东想西的,干脆使唤他:“你若是没什么事,就去帮我写点东西。”
杜秋石的注意力终于被转移,他看向赵茯苓问道:“阿姐需要我写什么?”
“中南一带的几个州城你了解吗?若是了解,将他们的详细信息都写一遍,风土人情也写上。”
杜秋石闻言,神色中有些不解:“阿姐要这些做什么?”
赵茯苓叹了口气:“半月堂的势力比我们想象中要大,接下来不止临安城,恐怕中南几州都有一场硬仗要打。”
这些人是前朝势力,推翻的便是李氏王朝,赵茯苓和李京墨夫妻一体,自然是站在李京墨这边。
所以无论如何,她都要提前为李京墨做好打算。
杜秋石终于有了活儿干,也不多想了,点点头就回到了自己的屋中去。
郭洄粘在赵茯苓身后,追问道:“我呢赵姐姐,我要做些什么?”
赵茯苓看看她,见她实在闲的无聊,便道:“卫守府接济了不少妇孺百姓,许夫人今日一直在忙这个。你若是愿意,不如去她那里帮忙。”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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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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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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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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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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