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落于崖底的小道观,犹如暗中窥伺猎物的猛兽,正默默张大了黑黢黢的嘴巴。
落于瓦檐上的积雪,在月色下如白昼般明亮,放眼望去,无端刺目。
围绕在道观不远处的参天树木高耸伫立,朝更远处的天空尽情招展着枝丫。崖风肆意翻滚,打着卷儿从那不高不矮的围墙里越进来,怒号着拍打小房间的窗户。
两个屋子的窗户都在哗啦作响,时不时就有冷风灌进来。
郭洄自小在道观里长大,习惯了这里的一年四季,也习惯了这样的寒冷恶劣。
所以那诡异的风声丝毫没有打扰到她,在翻来覆去片刻后,她悄悄抱住赵茯苓的胳膊,倚在赵茯苓肩膀上睡了过去。
看起来性情乖戾的小丫头,其实也是个黏人的小奶猫。
模样乖巧,睡姿恬静,圆圆的脸蛋上还带着点未完全褪去的婴儿肥。
虽气候恶劣生活简陋,可观主将这小丫头养得极好。
赵茯苓没什么睡意,偏过头看了她一眼,也没抽出手,只浅浅的弯了下唇。
那崖风来得格外猛烈,像是什么妖物隔着门窗张牙舞爪,叫人心中莫名烦乱。
赵茯苓偏过头看了眼,什么都没瞧见,只觉得外面黑得有些过分。
两个人挤在一起,被窝里也暖和,郭洄已经睡着了,赵茯苓便也闭上眼睛努力装睡。
迷迷糊糊中,她好像熟睡了过去,却又好像一直没睡着。只听着有什么絮絮叨叨的声音响起在耳边,像是有人在低语,又像是有什么人在遥远的地方唱歌。
被这样的声音扰了一整个晚上,赵茯苓压根就没怎么睡得着,只觉得头痛欲裂。
她在睡梦中皱起眉头,许久之后,才挣扎着睁开眼。
天色已经大亮,屋子里一片亮堂。
郭洄许是早早起了床,身边空空如也,连被窝也是凉的。
赵茯苓翻了个身,感觉手心有些黏腻的细汗,浑身也不畅快。她握了握拳,用手背摸了下额头,发觉有些烫。
估摸着是这嶷崖底下太冷了,昨夜吹了冷风便有些感冒。
躺了片刻,赵茯苓费力的爬起来。
自从体质增强过后,她已经很久没像普通人那样头疼脑热过,这会儿竟久违的觉出些头重脚轻。
穿好衣服和鞋子,赵茯苓将头发挽起,起身去拉门。
外面虽亮了,可天色有些灰蒙蒙的,似是要下雪的样子。
院子依旧破落萧条,只是不同于昨日的是,这会儿格外冷清安静。
安静到……好似天地间只剩下她一人。
赵茯苓扫视一圈,看向隔壁屋子。屋门紧闭,听不到任何声音,摆明了沈迟几人不在里面。
她又看向供奉三清的正殿,那里面没有点新的香烛,像是观主着急出门,将此事抛之脑后了一样。
赵茯苓在门口站了片刻,走下台阶,扬高声音道:“郭洄?”
没有人应声。
赵茯苓往正殿方向走了几步,又喊了一声:“沈公子?阿越?”
还是没有人应声,偌大的道观里,空荡荡的回响着她的声音。好似落叶般,飞旋出围墙外到了更远的地方去。
赵茯苓眼眸垂下来,轻轻抿起了唇。
她回头看了眼冷清的正殿,迈步往大门口走,刚一打开门,天上就下起了鹅毛般的大雪。
纷纷扬扬的雪花遮住了所有视线,赵茯苓抬眸,发现来时的路都瞧不见了。
万物苍茫而模糊,四周层峦叠嶂的山峰,都变成了陡峭险峻的山崖。那些参天树木那些婀娜的枝丫,如同编织的大网般缠绕在山崖周围,将整个道观牢牢围住。
那一瞬间,赵茯苓不知怎的,突然感觉自己出不去了。
她像是只疲弱无力的飞蛾,被牢牢困在了这只密不透风的大茧中。
……
天色即将亮起。
沈迟和阿越一夜未睡,看着端坐在蒲团上的玄虚道长。
玄虚道长此时脸色苍白满头大汗,他自从夜里这样坐下后,就一直再未起来过。
两人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单单是看表面,一切都很平静。
可阿越却不由自主的攥紧手,提心吊胆的看着桌上。
那整整三排的蜡烛已经燃了大半,满桌都是凝固的蜡水。
可隔壁屋子没有任何动静,玄虚道长也整夜都没说话,也不知赵姑娘如今怎么样了。
他小心翼翼的偷看了眼沈迟,见沈迟肃着脸眼眸半阖,阿越又忙收回了视线。
片刻后,隔壁屋子终于有了声动静。
是有人拉开了门。
阿越忙站直身子,拉开门跑了出去。
出来的人是郭洄,她还有些没睡醒的样子。听到隔壁动静,转头看了眼阿越,揉揉眼睛说道:“早啊!”
阿越探头往她身后看了眼,问道:“赵姑娘呢?”
“赵姐姐还在睡。”郭洄打了个呵欠,说道,“我们道观里又冷又破,那床还小,她昨夜好像很晚才睡着。”
阿越这才悄然松口气,他回头看向屋子,发现沈迟也在看着这边。
大概是听到了这边的对话,沈迟唇角动了动,什么都没说,又看向了屋内。
郭洄跟着走过来,问道:“我师父呢?”
玄虚道长缓缓睁开眼睛,长出了一口气:“我在这里。”
郭洄环视了一圈屋子,看到桌上那整排的蜡烛,莫名皱了下眉,然后才道:“师父,你在做什么?”
玄虚道长起了身,拿袖子擦擦额上的汗,笑说道:“替沈将/军做点事。你这丫头,今日怎么起得这般早?”
“我弄点吃的给赵姐姐。”郭洄说完,又看了眼沈迟,这才转身离开。
玄虚道长看着她的背影,等人彻底离开后,才压低声音对沈迟道:“这丫头年纪小,正是事实都要辩非黑即白的时候。这些事情,还是莫要给她讲了。”
沈迟当然也宁愿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便点了头。
等玄虚道长整理好衣服,他才看着燃了三分之二的蜡烛问道:“道长,阿苓什么时候能醒过来?”琇書網
玄虚道长也看了眼蜡烛,又看了眼外边的天色,说道:“午时一刻左右。”
“只要那时赵姑娘能醒来,这事儿便成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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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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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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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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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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