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顿了顿,继续道:
“不过,这样的标题,一般来说,都是竹风轩的记者在用。”
似乎怕程正道没听说过“竹风轩”的大名。
他紧接着解释道:“竹风轩是去年开设的一家书坊,据说背后有相国府的支持,报纸就是他们的发明。
开设至今,短短一年的时间,规模扩张了数倍,如今已是长安最大的书坊,许多受百姓追捧的话本,都是竹风轩印制出版。
记者则是竹风轩创造的词汇,意为记录之人,实际上就是竹风轩豢养的一批读书人。
平日里四处闲逛,记录各地发生的奇闻异事,撰写成文,刊印在报纸上。”
竹风轩。
相国府。
报纸。
这三个词汇聚在一起,让程正道立刻意识到了问题的关键。
“原来是相国府的人在编排老夫!”
程正道苍老的脸上露出愤怒之色,腾的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咬牙切齿道:
“堂堂一国丞相,百官之首,心胸竟然如此狭隘,老夫不过是直言进谏,就遭到这般污蔑,受到这般侮辱,实在是......无耻!”
越说,他的表情越发愤怒。
一张老脸涨得通红,好似恨不得将方修生吞活剥。
一旁。
博士见到这一幕,忍不住道:“程祭酒,下官以为,这件事应该与丞相大人无关,毕竟,丞相大人如今还在雍州领兵抗燕......”
话还没说完,就被程正道打断。
“若非他授意,何人敢如此编排朝廷命官!”
“......”
听见这话,博士不由在心里吐槽道:祭酒大人您又没什么实权,敢这么做的人可不少。
六部的部堂,都察院的御史,大理寺卿,还有......陛下。
心里这么想,嘴上却不敢这么说。
祭酒大人没什么实权,那是相对于其他公卿而言。
管他一个博士还是绰绰有余。
见博士没有反驳,程正道又坐回了太师椅上,咬牙切齿的道:“老夫要将此事禀告陛下,让陛下为老夫做主!”
话音落下,他提笔蘸墨,开始书写奏章。
片刻后。
程正道放下笔,浏览了一遍,确认言辞得当,将奏章交给博士,命令道:“将这封奏章送到宫里!”
“是,祭酒大人。”
博士伸手接过奏章,行了一礼。
紧接着,离开了屋子。
程正道看着他的背影,脑海里又浮现出那篇文章的内容。
竟然污蔑他有龙阳之好,而且还编造了许多的证据,看上去和真的无异。
若非那篇文章写的是他,他都以为,文章的内容就是事实。
“血口喷人,实在可恶!”
程正道越想,越发烦闷,片刻后竟是连呼吸都不顺畅。
终于,他再也无法忍受,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推开房门,打算到院子里散散心。….可是。
刚走出大殿,就看见几名博士和助教聚在一起,小声的议论着什么,一副鬼鬼祟祟的样子。
见到这一幕,程正道的脸上露出不满之色,走了过去,不冷不淡的问道:“你们在议论何事,说来听听......”
“还能议论何事,当然是程祭酒有龙......”
话说到一半,戛然而止。
那名助教见发问的正是程祭酒本人,忙不迭的噤声。
其余博士和助教也都低下了头,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程正道听见“龙”字,立刻便明白他们想说什么,心里升起一股恼怒,脸色涨得通红。
他很想说,大乾月刊上的文章,是污蔑!是造谣!是无中生有!是血口喷人!
但是,这么说就等于将这件事情摆在了明面上,即便是向几人澄清,也显得极为无力。
程正道站在原地,走也不是,留也不是,憋了半天,才憋出一句:“回去授课!”
其实,这个时辰,国子监的学生都已回家。
但博士和助教们还是行礼,回道:
“是!”
说完,转身离开。
走了几步,忍不住回头看他一眼。
那眼神意味深长。
程正道见状,胸口升起一股郁结之气,难以消弭,以至于呼吸都不顺畅。
“内省不疚,夫何忧何惧!”
程正道深吸一口气,在心里默念先圣名言,尽量让自己平静下来。
“呼——”
好一会,程正道的心情顺畅了一些,吐出一口浊气,往外走去。
走了没几步,又看到太学馆的博士和助教聚在一起议论。
兴许是觉得太学馆离祭酒所在的国子馆还隔着距离。
太学馆的博士和助教议论起来肆无忌惮,隔着老远都能听得清楚。
“今日的大乾月刊看了吗?咱们国子监上了头版头条!”
“当然!不止大乾月刊,长安周刊,醉花报,每日小报,还有其余几个有些名气的报纸,头版头条都是此事。”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身为国子监的一员,看见这篇文章,实在是难以自容......”
“我国子监乃是为朝廷培养修身治国平天下的杰出人才之所,为此,我等博士严谨治学,勤恳教学。
如今却因为一件难以言说的丑事,成了天下百姓眼中的笑柄,实在是可悲,可叹!”
“话说回来,祭酒大人真有这种爱好?为何我以前从未听过?”
丝毫不加掩饰的议论,传入程正道的耳中。
恼怒的情绪再次席卷而来。
程正道站在原地,眼睛里布满血丝,咬牙切齿的瞪着几名博士,身子因为愤怒而不住的颤抖。
整个人显然已经恼怒到了极致。
这个时候。
博士们也终于注意到了程正道的出现,忙不迭的噤声,一个个表情都有些尴尬。
程正道见状,恨不得给他们一巴掌,但自身的修养又让他无法这么做。….站在原地,颤抖良久,还是选择故作淡然,快步离开。
一路经过广文馆、四门馆、书馆。
遇见的博士,助教,无一例外,全在议论此事。
这一刻。
程正道才意识到,那篇文章比他想象的还要可怕!
所谓人言可畏……
今日他算是领教了!
“不行!绝不可让那篇文章再继续流传!老夫要面见圣上!让圣上下令,严惩造谣之人!”
程正道站在国子监外,回想起刚才听到的议论,眼睛充血,如此想到。
不敢再有丝毫犹豫。
程正道唤来了一辆马车,直奔皇宫。
走到一半,马车下方忽然传来一声闷响,紧接着停了下来。
“为何停了!”
程正道坐在马车上,略显急促的问道。
“车轮被石块卡住了,您稍候片刻,容小的将石块挪走!”
车夫回道。
程正道听见这话,眉头皱起,却也没说什么,继续闭目养神。
这个时候。
马车外传来一阵议论声。
“听说了吗?国子监的祭酒,咱大乾鼎鼎有名的大儒程正道,竟然有那种爱好。”
“整个长安还有谁不知道此事,简直是......道德沦丧!”
“早就听说,有些读书人喜欢豢养书童,却没想到,堂堂的国子监祭酒,竟然也......哎......”
“这国子监祭酒本就不是个好东西,发生这种事,也是意料之中。”
“此话怎讲?”
“我听人说,那国子监祭酒极力的反对各种报纸以及话本,曾经三番两次的上书朝廷,要求查禁《射雕英雄传》、《封神演义》、《许仙传》、《西厢记》。
除此之外,他对当今圣上和丞相大人也颇有微词,认为圣上和丞相大人不懂得教化百姓。
开设工坊,招募工匠,开采矿山,创建税务院,都是贿赂百姓,不是治国的长久之策......
而且,我还听人说,方相出征前打算在长安新建多处书院,给穷苦百姓的子女读书,不收取任何银钱!
这是何等好事!但是国子监祭酒听说后,竟一连上了五次奏章,反对此事!
能做出这种事的人,能是什么好东西!”
马车里。
程正道听见路人的议论,一颗心瞬间变得冰凉。
无论如何他也没想到。
短短一天的时间,那篇文章竟然已经传遍整个长安。
如今,蒙羞的不仅是他,还有国子监,乃至整个朝廷!
除此之外。
还有那名路人罗列的国子监祭酒不是个好东西的例子。
全都是真实发生的事情。
这些事情,朝廷诸公知晓,乃是人之常情。
但是,街上随便一名路人都说得如此详细,就不由让他怀疑,是否有人在传播这些消息。
而且。
在他看来,自己的主张并无不妥。
每一篇奏章,他都是精细打磨,句句斟酌,每一个论点,都是有理有据。….但是到了路人的嘴里,只有结论,没有理由,就变得面目全非......
“究竟是何人,如此陷害老夫!这是要置老夫于死地嘛!”
这一刻。
即便是不断的默念“内省不疚,夫何忧何惧”。
程正道仍旧升起一股绝望的情绪。
这个时候。
马车已经修好,继续驶向皇宫。
程正道坐在马车里,耳畔不断回想百姓的议论,只觉得每一分每一秒都是无比的煎熬。
不知过了多久。
马车终于停了下来。
“大人,到了。”
车夫的声音响起,将程正道从恍惚的状态里拉回了现实。
缓缓走下马车,行尸走肉一般走向宫门。
“老夫国子监祭酒程正道,求见陛下!”
程正道站在宫门前,看向侍卫,一脸庄重的道。
听见“程正道”三个字。
侍卫们的表情立刻发生了变化,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上下打量着程正道。
这眼神让程正道如芒在背,呼吸困难。
“大人稍候,这就禀告!”
一名侍卫长行了一礼,转身离开。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
不知过了多久。
侍卫长回到了宫门前,正色道:“祭酒大人,陛下口谕,这几日朝廷事务繁忙,没空见您,若是有事,大人可以回去写份奏章,送入宫中。”
听见这话,程正道微微发愣。
国子监祭酒虽然比不上朝廷诸公,但在朝廷也有一定的地位,平日里想要面见圣上,并不算难事。
为何今日就见不到陛下。
难道自己近日做了什么事,得罪了陛下?
一念至此。
程正道忽然意识到了什么,瞪大双眼,露出不可置信之色,怔在原地。
“原来如此......”
到了这个时候。
即便再愚钝,也能意识到。
他今日遭遇的一切,跟那篇谏文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那篇谏文见报的第二天,各大报纸就不约而同地将《惊!国子监祭酒竟精通此道》作为头版头条。
能够做到这一点的,普天之下只有两人!
一位是远在雍州的奸臣方修。
另一位就是陛下!
其余人,即便是礼部尚书也无法做到。
毕竟,不同的报纸,背后都有不同的势力。
大乾月刊更是有相国府的大力支持。
除了权势滔天的奸相,还有至高无上的天子,无人能对报纸下达命令。
“造谣污蔑老夫的,竟然是陛下......”
国子监祭酒感觉整个人受到了极大的冲击,怔怔地站在原地,许久说不出话来。
这个时候。
一旁传来声音。
“祭酒大人,陛下今日不会见你,你还是早些回吧。”ωωω.χΙυΜЬ.Cǒm
侍卫长看着程正道,语重心长的劝道。
这番话将程正道从恍惚的状态中拉了回来。
他抬眸看向侍卫长,苍老的脸上露出坚定之色,一字一顿道:“今日老夫见不到陛下,便死在这里!”
侍卫长听见这话,并没有意外,沉吟了几秒,悠悠道:“既然如此,请祭酒大人入宫。”
“老夫......”
程正道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
刚开口就听见侍卫长松口,整个人瞬间懵了,下意识地道:“你方才不是说,陛下今日不会见老夫?”
侍卫长回道:“陛下说,你要是以死相逼,便让你进宫。”
“......”
程正道眸子里露出一抹恍惚,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他发现,如今的陛下变了,变得不按常理行事。
毫无疑问,这对朝廷而言,并非好事。
他眉头微微皱起,面露忧愁,迈步走入了皇宫。
片刻后。
他来到了养心殿外,沉声道:“国子监祭酒程正道,求见陛下!”
“准!”
女帝清冷的声音响起。
程正道深吸一口气,迈步走进了殿里。
刚刚站定,还没来得及行礼,便听见女帝的声音再次响起。
“朕已经派人查过,程祭酒并无异于常人的爱好,朕打算过些日子,让朝廷拟定一份文书,将此事昭告天下,以平息谣言,程祭酒觉得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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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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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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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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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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