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忧捏了捏指尖,侧眸看向神色不辨的帝王。
殷折并未理她,只从路泰手中接过三枚硬币放至龙案上:“扔!”
在那双过分锐利的眸中,无忧垂眸扔了个乾卦。
殷折齿间挤出一声轻嗤:“继续。”
坤卦。
屯卦。
蒙卦。
无忧手似有魔力一般,想扔出什么卦就扔出什么卦。
而铜钱在桌案上的响动,殷折神色也越发莫测起来。
在无忧再次掷出铜钱之前,他扣住了无忧的手腕,声音冷涔涔的:“无忧姑姑倒是好手段,如此亵渎神灵,不怕朕发落你?”
他的手与王公贵族的养尊处优不同,是有力而充满威慑的,无忧此刻甚至能感受到剑茧的粗粝。
眸光描绘着他手背上的青筋,无忧慢吞吞捡起铜钱又扔了个需卦:“陛下会吗?”
殷折自然不会,但是他此刻确实是恼了的。
无忧这般做他自然知道是为何,她怕他被一个乡野道人坑骗,才利用他对她的重视而种下了这个局。
可若是他没那么在意她呢?若是他对所谓求仙的在意大过于她呢?
她在动手之前,想没想过她可能会死?想没想过信任他不会相信这些愚昧无知的东西?
她都没想过,只用自以为是的方式“为了他好”。
此刻,殷折心中情绪是怪异的。
既恨无忧不肯信他,又喜于她肯如此为自己付出一切。
即便是付出生命,她也不愿意让自己受人蒙蔽。
欢喜在胸腔中横冲直撞,让他攥着无忧手腕的动作都更重了些。
无忧默不作声的抓过那只手,将铜钱一枚枚放在他的掌心,才抬头诚然看向殷折:“陛下会因此惩罚我吗?”
殷折哼笑不语,她便又问:“那陛下会因为卦象厌弃我吗?”Χiυmъ.cοΜ
回答她的是殷折随意将铜钱扔在地上,以及额头上突然印下的灼热一吻。
他冷笑:“什么卦象,无稽之谈!”
他只知道,眼前的女人肯为了他冒险。
汹涌的感情在这一刻,急需被什么宣泄一下。
“但有卦象,前来寻朕。”
华美的衣衫敌不过一双有力的大掌,无忧在最后一刻对殷折开口:“你从前也是这样吗?”
即便是此刻,她的双眼依旧是澄澈且锐利的,毫不畏惧的将光刺进了殷折的心中。
如此轻浮,如此随意?
殷折喉结剧烈滚动着,汗珠一颗颗落在了无忧的脸颊上。
他蓦然在无忧的盯视中哼笑一声,突破一切障碍。
自然不是的。
殷折后宫有许多女子,俱为朝臣献上,她们的分位与父兄相等,却从未得到君王哪怕一丝宠爱。
不是不想,而是不屑。
殷折鄙夷这世上所有人,在他的生杀予夺之下人如牲畜,他不会同牲畜交配。
但是有人是不同的,她只需要一个看不清正脸的虚影,只需要埋在枕间的凌乱发丝,只需轻轻一瞥便能让他开怀,让他感受到遇到同类的颤栗感。
他不会忍心伤害她,只想看她皮囊下究竟装了什么才能如此吸引他。
他如此待无忧,只因兴之所在,只因为他将她当成了唯一的同类。
捂住那双失去澄澈的眼睛,殷折不透露自己半分想法。
许久后,在无忧沉沉而眠的时候,他才轻轻吻了吻她泛着粉的侧脸:“你究竟是谁?”
如何能在他身边一年引而不发,却又只凭一瞥便能让他沉沦。
帝王是天生的阴谋家,殷折心中有太多的疑虑,却被他死死按在心底。
有些事情,对他来说本就不重要。
她是谁又怎么样?她离不开才是最重要的。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她离不开他的掌控的。
珍惜的吻了又吻无忧的眼尾,殷折的脸色也随着热潮的褪去淡了下来。
他纵容无忧的小秘密,但不代表他会纵容其他人。
养在笼中的豚犬若是不听话,那便只能杀了。
养心殿中春日阳光正浓,宫中的血气却越发的重了。
某个宫殿中底板被血洗过一遍,安静了许久的京中也再次被血色笼罩。
无数诡谲的小心思在血腥之下被掩埋,然后永无出世的机会。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暴君则是更加肆无忌惮。
昔日同僚自早朝之上腰斩,让无数人噤若寒蝉。
好在此次血腥持续的时间有限。
不是因为陛下突发善心,而是因为每年春狩的时候到了。
比起养在笼中的猪狗,殷折更喜爱丛林中的野兽。
前往京郊围场的路上,殷折第一次没有策马前行,而是坐在了马车之中,嘲弄的盯着身侧人。
“朕竟不知,无忧姑姑连骑马打猎这等事情都不会。”他一脸叹息的捏了捏无忧柔弱的臂膀:“身娇体弱。”
无忧额角青筋跳起,又被她一根根按了下去。
自出京之时她说不会骑马到现在,殷折已经嘲笑了她一路。
泥人也有三分火气,在他越发嘲弄的眼神中,无忧眼观鼻鼻观心,冷漠非常:“奴自然是不如陛下身强体壮的,以防打扰陛下雅兴,还请陛下遣送奴回京,奴便不在此处碍陛下的眼了。”
殷折好笑的抓着无忧的衣袖,像是求饶一般的蹭了蹭她柔嫩的掌心:“好了,无忧姑姑脾气怎么越发的大了?”
“你不会,朕教你就是了。”他将气闷的无忧姑姑抓到自己的膝上,一根一根的点着她的指尖:“无忧姑姑心灵手巧,想必学会这种粗陋的事情也不困难。”
到达围场休息了一日后,殷折难得没有率众进林打猎,而是找了一匹温驯的小马教无忧骑马。
浑身没有一根杂毛的白马瞪着乌溜溜的黑眼睛站在无忧面前,在她摸过来的时候还温驯的蹭了蹭她的掌心。
殷折在一旁控制缰绳,将无忧扶上了马,在她双手紧紧按着马鞍的时候轻声安抚:“放心,很安全。”
这只刚成年的母马,是他马圈中最为温驯的一匹,除了漂亮一无是处,再适合不过初学者了。
无忧不怎么怕,她只是觉得这不受控制的感觉有些新奇罢了。
骑马的感觉让无忧微微瞪圆了眼睛,与她骑着的小马眼睛有异曲同工之妙,让本认真教学的帝王忍不住露出笑来。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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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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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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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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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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