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忧垂眸瞧着衣摆的花纹,耳边是奏折轻微翻动的声音。
与这样一个暴君如此共处一室,绝不会是个美好的体验,可无忧却难生出半点惶恐来。
她眼皮发沉,小脑袋一点一点,几欲在此处私会周公。
头如同小鸡啄米点啊点,无忧用力捏了捏掌心才让自己勉强保持清醒。
她以为自己动作隐蔽不会引得人注意,殊不知殷折已经将她的举动看的清清楚楚。
若是无忧敢抬头直视他,就会发现他眼中对她的兴味远比对折子多得多。
殷折已经看了小宫人许久,看着她从惊弓之鸟变成一只瞌睡虫,在她险些从绣墩上栽倒的时候心中一紧。
然后,他便见那小宫人捏了下自己,掩耳盗铃般的环视四周,一副自以为天衣无缝的模样。
忽而,安静的房间中传出一声轻笑。
无忧:“?”
她不动声色的竖起耳朵,却除了这一声笑外再也听不到其他。
神经。
她心中腹诽之余哀叹路泰怎么还不回来,这都一上午了,她肚子都饿了。
白天不说人晚上不说鬼,无忧脑中刚闪过这个念头,路泰声音便在响起:“陛下。”
“查出来了?”殷折扔掉手中朱笔,行至无忧身边敲了敲她的脑袋:“醒醒,你想知道的事情来了。”
无忧:“?!”他看到了?
路泰神色也是一顿,随即才恭谨的将来龙去脉说清楚。
赵御史幼子踩踏农田确有其事,但之后为遮掩事实冤杀百姓便是旁人所为了。
“当晚赵御史便将补偿送至农家,至此便与那家再无联系。”
路泰神色平静的陈述事实:“后有工部侍郎家仆暗往此处,杀人烧房后逃逸。”
而那参赵御史的折子便是工部侍郎连襟递上来的。
殷折似乎并不因朝臣如此草菅人命而恼怒,只是饶有兴致:“他们二人有龃龉?”
“年前,赵御史参张侍郎侵吞治水款。”对于殷折的提问,路泰更是早有准备。
殷折手漫不经心的搭在无忧的肩膀上,闻言甚至捏了捏她没有二两肉的脸:“对,朕倒是险些忘了这件事,后来好像是朕的好舅舅为张侍郎求情了?”
“回陛下,是。”
“有趣!”殷折垂眸瞧着无忧脸上小小的红印,轻啧一声:“怎么这么不经力?”Χiυmъ.cοΜ
他就轻轻捏了下,怎么红了?
无忧垂眸,声音生无可恋:“奴有罪。”
有罪在没长一张铜皮铁骨给你捏。
“朕看你非但无罪,反倒是有功?”殷折忽而在无忧面前蹲下,一张脸猝不及防的闯入了无忧的眼中。
无忧吓得向后一仰,险些栽倒在地上,又被他抓着手臂拉了回来。
心脏砰砰的跳,无忧一句神经病险些骂出来,做皇帝的怎么一点都不沉稳?
可嘴唇蠕动半晌,她只敢不甘的咬牙。
这是皇帝,骂一句掉一颗脑袋,她没有九条命只好暂且忍忍。
在她的心有余悸中,殷折索性不顾形象的盘坐在软毯之上仰头看着她。
按着小宫人止住她欲要跪下的动作,殷折笑吟吟道:“你为朕救了个忠臣,朕该怎么赏你?”
无忧眼神飘忽的将眸光落在他的金冠之上,无奈:“全赖陛下圣明,奴不敢领功。”
主要是怕殷折赏她车裂而亡,毕竟他可是有前科的。
殷折笑吟吟的把玩着她的指尖,像是没听到她的推拒一般:“不然赏你为御侍如何?”
御侍乃是从二品,为御前宫人之首。
从前无忧只是御前无品阶的小宫女,如今骤然得了这封赏与御前第一人路泰并驾齐驱,可谓是一步登天。
可她没感到多少高兴,反倒是觉得自己脖子凉飕飕的。
一般来说,陛下突然重赏谁,一般都是因为看上了她项上大好头颅。
她还能活着看到明日的朝阳吗?
可不待她推辞,殷折便挥了挥手:“李姑姑下去吧,朕可等着你再进良言呢。”
这话怎么听怎么嘲讽,若是肯听良言,殷折也不是殷折了。
无忧不敢反驳他,只得垂眸退下。
房门被关上之前,她听到殷折笑吟吟的声音:“去,将那个姓张的宰了。”
腰斩、弃市、夷三族,本该属于赵御史的下场转给了张侍郎,京中血腥气在这一日更浓了几分。
与此同时,京中只要有些门路的大小官员便听闻了这消息,更知晓陛下是因着一位姓李的宫人才改了主意。
殷折向来是不吝让朝臣们知晓禁宫之事的,甚至于心腹权宦路泰曾明码标价出卖帝王行踪。
几年下去,朝臣们已经习惯了用钱打点禁宫得第一手消息,无忧受封御侍的消息更是不胫而走。
知晓陛下身边多了个红人,不过一个下午时间无忧的房间中便堆满了升迁礼。
前朝后宫俱有,金银珠宝无数。
对此其他宫人不知是该羡慕还是该怜悯,有钱固然好,可若是没命花……
无忧深深的看着那一箱箱的东西,也深觉自己头上的脑袋摇摇欲坠。
这些送礼之人乍一看全是好意,可如何不是烈火烹油呢?
如此一个接受前朝后宫贿赂的女官,如何能得皇帝的信任?
当然,那些贵人是不在意这些的,他们只希望无忧在有限的职业生涯中拿钱办事,给他们行些方便。
催命财越看越刺眼,到最后无忧索性被子一蒙,来个眼不见心不烦。
夜色深深,房中只余浅浅的呼吸声。
蓦然间房门开启,一缕料峭的春风吹了进来,冷得无忧一哆嗦。
与此同时,一声声的脚步音也逐渐靠近床榻,让她心生警惕。
握紧枕边银簪,无忧警惕的望着床头的黑影。
下一刻有人撩开床帐,声音幽幽:“李姑姑还没睡呢?”
殷折!
无忧吓到喉咙的心脏稳稳落回了胸腔中,而后忍不住在心中破口大骂。
疯子、神经病、夜猫子!
这算什么?
大夏版的怀民亦未寝?
无忧心中将人打成了浆糊,身体却迅速的从床上翻身而下:“奴拜见陛下!”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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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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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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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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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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