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到这一年中旁人感到最为快活日子,盛惊蛰就会想起他对姐姐的诅咒,想起姐姐的离开。
他没有想到,姐姐竟狠心到连告别的机会都不给他。
挂断电话,无忧淡定的看着面前的数位律师:“继续吧。”
大年三十,来到无忧家中的律师都得到了她三倍薪水的报酬,可却没有一人能欢快的起来。
因为这可能是他们最后一次为雇主服务了。
“我名下的所有资产将在我去世后全部转给盛惊蛰。”无忧此刻虚弱的厉害,每说上一句话都要微微停顿喘息一下。
“此外,张淑华女士将得到我在s市的房子。”张姨老家在s市,这是她照顾自己许久的报酬。
安静的室内,只有无忧有条不紊的声音响起。
这个女人如同在安排平常公司中的每一件事情一般安排着她的身后事,有条不紊丝毫不见对死亡的恐惧。
“另外,”无忧瞧了一眼眼中含泪的梁桐,轻笑一声:“我那匹马转送给梁桐女士。”
梁律师好像觊觎她的马好久了。
梁桐放在键盘上的手一顿,眼泪还是大滴大滴的流了下来。
“赵总。”她声音有些沙哑。
所有人都为她的即将离开而伤心,无忧却是不在意的勾了勾唇:“哭什么?我还活着呢。”
无忧将脑中所想一条条安排好,才终于让所有律师离开。
待室内再次空荡起来,她闭目许久才掀开被子从床上起身。
以往合身的睡衣此刻空荡荡的挂在她的身上,让她仿佛一阵风就能吹走一般。
她拿起早准备好的笔,缓缓写下一行字——盛惊蛰亲启。
可笔尖在纸张上停留了许久,却依旧一个字没有写出来。
摇了摇头,无忧将那张纸撕下来扔进了垃圾桶中。
再次在空白的纸张上落下笔迹的时候,便干脆多了。
“盛惊蛰,好好活着,记得种树。”
写完这些,无忧在脑海中开口:“他心魔如何?”
“仅剩三成,能完全自主压制。”一人一生中不可能半点恶念不生,而三成心魔便与旁人能控制的恶念相等。
这三年中,本心中充满绝望和恶念的孩子,被无忧费力的养成了普通人天生便能有的模样。
无忧相信即便是她现在离开,她养了三年的孩子能在接下来的一生顺遂,不会再走向从前的老路。
瞥了一眼窗外挺拔枯黄的杨树,无忧躺在床上淡淡道:“走吧。”
此刻,器灵却是犹豫了起来:“你真的不见他最后一面吗?”
无忧喉间似乎能闻到这具身体的血腥气,她反问:“见了之后,又能怎么样呢?”
她也不会再增长寿命,只会惹得盛惊蛰徒然伤心罢了。
况且……
“有他在我怎么安心离开?”那样一个会粘人的大狗,怎么会允许她轻易就离开。www.xiumb.com
“可你可以……”器灵声音略带了些急切:“等自然死亡啊!”
“那么,是哪天呢?”无忧轻笑着提问,让器灵的声音嗫喏了起来。
“惊……惊蛰。”这一刻,它仿佛明白了无忧如此做的原因。
“好了,走吧。”
春雷响万物生,那本是个很好的日子。
可在惊蛰,盛惊蛰已经失去了太多的亲人,她不想自己也在这阴影上再加一笔。
只是有些可惜,今年的惊蛰她好像真的没办法为盛惊蛰庆生了。
淡淡的遗憾过后,床上消瘦的女人失去了气息。
而远在国外的青年,此刻心中却有些莫名的不安,不住的摩挲着那块精致的腕表。
等等,只要再等等他就能见到姐姐了。
盛惊蛰初五那日出现在他和姐姐的家中,别墅区内此刻还有着春节的余韵,偶尔能在小区中见到喜庆的红色。
当他的车牌被小区门禁识别的时候,保安眼中闪过一丝怜悯。
他是知道这孩子和他姐姐的感情好的,可惜竟是连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
“节哀。”望着远去的车子,他只说了一句话。
盛惊蛰欢喜的将车子停在家门前,却感受到了难以言喻的寂静。
还有,那些白纱是什么?
脸上的笑容消散,他慌张的推开了家中房门。
入目之处,没有属于春节的半点欢喜,反倒是有刺目的黑和白。
谁死了?
盛惊蛰觉得自己的手好像在抖,可他抖什么呢?
姐姐明明过年那天才和他通了话,明明他提前回来想给姐姐一个惊喜。
时间,明明还没过五天啊!
他忘记了姐姐的规矩,穿着姐姐不喜欢的拖鞋一步步走进屋内,朝着恐惧来源走去。
他走进那被大片刺目的白笼罩的地方,走到姐姐的照片前。
黑白照片上的姐姐一如他初见时候一般严肃,可那双眼中明明是透着笑的。
他抬起手,颤抖着想要去触碰那张照片,指尖却在触碰到冰凉前猛地收了回来。
“不可能,不可能。”他眸中干涩流不出半点泪来,只如同疯魔一般的喃喃:“姐姐不可能有事的,今年我们的树还没一起种呢。”
“树,”他猛地扯出笑来:“对,树。”
“姐姐不是言而无信的人,她一定等着我去种树呢。”
他像个小丑一般逃避着事实,从姐姐的遗像前跑开,想去看看他们曾经一起去种的树。
“是惊蛰吗?”张姨正为无忧收拾衣物,听到楼下的声音探出头来。
此刻,她眼中还有着红肿,带着难以掩饰的悲伤。
“张姨,”盛惊蛰的声音轻如蚊讷:“大过年的,你哭什么?”
他轻声提醒她:“姐姐最不喜欢过年做不吉利的事情了,你快把眼泪擦擦,不然她看了会不高兴的。”
看他连哭都不敢哭一下,他就怕姐姐从什么地方走出来,拍拍他的头训斥他:“盛惊蛰,大过年的你哭什么?”
他喜欢姐姐,才不想姐姐骂他呢。
“姐姐在楼上吗?我出差回来了,我想看看她。”他匆匆朝着楼上跑,像是要证明什么。
“惊蛰”张姨红着眼睛看着明明眼中悲伤凝结的青年,声音带着哭腔:“惊蛰你别犯傻,大小姐已经死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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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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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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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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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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