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宠溺,又欣慰。
青衫,长大了。
……
第二日,沈宁头昏脑涨地醒过来,已是日上三竿之时。
清幽堂,比往日热闹了许多。
迷迷糊糊中的沈宁,好似听到了一些比较熟悉的声音。
等她反应过来,便匆匆穿好衣裳,快步推开门看向了庭院。
庭院内,有两个五岁的小孩,正在围着大白拍手转圈圈。
“小七。”
小雪纷纷。
红绸裹树。
二哥沈钰,披着一件红色的大氅,清秀的眉目漾起了好看的笑。
他二话不说,就朝沈宁张开了双手,“过来。”
沈宁无奈地看了他一眼。
“二哥,我已经不小了。”
小时候,她最喜欢往二哥怀里扑过去。
有一次,还把二哥扑得后脑勺砸在了桌角。m.χIùmЬ.CǒM
二哥都不敢被父亲说,只得偷偷忍着。
后来才知道,在路上捡来的药,是父亲私下丢的。
孩子总是如此。
自以为能瞒天过海,实际上都逃不过父母的眼睛。
“怎么不小?”
沈钰挑眉,“几年不见,就把自己当成大人了?”
“小七,你二哥说的是,在兄长的眼里,你啊,就是个小姑娘。”
二嫂虞欣裹得很厚实坐在石椅上,笑道:“你二哥这几年,念叨最多的就是你,在路上听闻你的优秀,逢人就要夸赞一下你。”
沈钰就是这点不好,不论是贩夫走卒,还是江湖侠客,又或是权贵之子,总能轻轻松松就聊到一起去,端的是恣意潇洒。
从前跟着沈钰出去玩,沈宁可是亲眼目睹过。
一碗酒,几句话,沈钰就跟人结拜兄弟。
这些年,沈钰走南闯北,生意越做越大,朋友遍布列国,既能享受富贵,又能欣赏沿途的风景,何止是一个美哉了得?
“小七,这是二哥二嫂给你的见面礼。”
沈钰指了指庭院里的宝箱,并吩咐人打开,金灿灿的光晃人眼球。
沈宁嘴唇微张。
“二哥喜欢不来附庸风雅的那些个东西,大俗即大雅,这世上的铜臭味,黄白之物,才是大雅之堂最该放的好东西。”沈钰摇着折扇,笑眯眯地道:“二哥没什么本事,就是钱多。”
对外,他还收敛了些。
实际上的生意,都已经做到了雪女城和武帝国。
但都是私下的,不敢传回上京。
而随着他看过的风景越多,就越觉得金银财宝是上上之物。
沈宁轻咳了声,眼底略微放光。
“既是如此,我便不与二哥二嫂客气了。”
甄夫人去北幽开酒楼,正是需要钱财的时候。
虽说甄夫人被刑部排除在外,不用受刑,但毕竟是罪犯之妻,并无多少底蕴。
眼前的黄白,便是甄夫人立足之关键。
“小七,来——”
虞欣拿出了一个平安锁配饰,递给了沈宁,“这是在普陀寺求的,无恙方丈为其开过光,寓意岁岁平安,下方用红色流苏缀着,挂在破云枪上,可谓是相得益彰。”
“谢谢二嫂。”
沈宁高兴地接过了平安锁。
采莲福至心灵,连忙把沈宁的枪拿来。
“我来,我来。”
沈青衫帮阿姐在长枪上系上了平安锁,“真好看。”
虞欣满意地望着破云枪,眉目温柔如水,略有母性的光辉。
“四哥也该到了。”沈宁满目期冀。
“最迟明日。”沈惊风说。
不多时。
大伯和三叔沈国海家的人都来了清幽堂,与沈钰寒暄。
沈宁则把兄长送的黄金,分了一箱给甄夫人,并派两位影卫跟在甄夫人的身边贴身护着。
今日沈府,相当热闹,晚上便有家宴。
北渊王府,也来了个客人。
“好无聊啊。”
东方寒打着哈欠,想和北渊王结伴去寻乐子。
燕云澈却不理他,穿得锦衣华服,干干净净地走出府。
“王爷这是要去何处?”东方寒好奇地问。
“本王的狗丢了,找狗。”
东方寒眸子微睁。
找狗……需要焚香沐浴的打扮吗?
“那可不是普通的狗。”是阿宁喜爱的狗。
后半句话咽在燕云澈的喉中,并未道出。
东方寒忽而兴致盎然地跟在燕云澈的身后。
他倒要欣赏欣赏这条不普通的狗。
于是,便见燕云澈轻车熟路地去了沈家。
若非东方寒亲眼目睹燕云澈从正门走了进去,都要下意识地以为燕云澈得翻墙入府了。
荣燕堂。
家宴。
“姑姑,给你吃。”
沈钰之子小皓生得粉雕玉琢的,像是个小奶包子,对着沈宁摊开了手,掌心是个用红纸包着的糖。
“不要不要,姑姑吃我的。”
女儿姣姣放了一大把的糖在沈宁的手掌。
“姑姑都吃。”
沈宁浅浅一笑,将糖纸剥开,放入了口中。
“姑姑。”
姣姣歪着头,睁大了眼眸问:“姑父呢?”
半年前她还听爹娘说过,自己的小姑父是个相当厉害的大将军,日后见了姑父,定要敬重。
小孩嘛,童言无忌。
但家宴的氛围,很快就冷了下来。
“汪!”
趴在沈宁脚边的大白忽然兴奋地站起来喊了声,然后冲出荣燕堂,不多时带着两道身影走了进来。
姣姣一看到系着红色披风的燕云澈,就睁大了双眼。
她“蹬蹬蹬”地跑到了燕云澈的面前,仰起头问:“漂亮哥哥,你是我姑父吗?”
“沈姣姣!王爷面前,不得无礼!”
虞欣轻喝了声。
沈钰歉然道:“孩子还小,不知世事,还请王爷莫怪。”
“无妨,本王很喜欢她。”燕云澈笑了笑。
“二位王爷来沈府,可是有要事相商?”沈国山问。
东方寒:“………”他只是想看看北渊王的狗,是何等的极品罢了。
如今与大白大眼瞪小眼半晌,心中只觉得,不过如是嘛。
平平无奇的大白狗。
值得北渊王打扮么?
“来看看大白。”燕云澈坦荡荡道:“原想用过膳再来,但近日大白性子不大好,怕它咬人,便直接来了。”
沈国海当即道:“二位王爷若不嫌弃的话,不如留下来共用晚膳?”
东方寒刚要拒绝,便见燕云澈道:“沈三公盛情难却,本王便代东境王先行谢过了。”
“???”东方寒一脸呆滞,隐隐还有种被燕云澈卖了的感觉。
相当不爽。
荣燕堂便由此多加了两副碗筷,沈家众人面对皇家之人,颇为拘谨。
倒是沈钰拉着东方寒和燕云澈说个不停。
话虽多,却也不枯燥乏味,勾起了东方寒的心,听了还想再听。
不仅如此,沈钰拿着两块大骨头,竟把大白训得跟他握爪听话,惊呆了一众的人。
姣姣在燕云澈的怀中,眨巴了两下眼睛,有些期待地问:“王爷真的不是我姑父吗?王爷和姑姑一样,穿红色的好看,好似新婚的夫妇。”
“姣姣!”虞欣看了眼她。
“小孩天真烂漫,无妨。”
燕云澈哄道:“姣姣若喜欢,便就是。”
“好耶!”姣姣兴奋地拍着白嫩嫩的手,看着燕云澈的眼睛,晶亮的宛若寒星之光。
“王爷,你就惯着她吧。”沈钰打趣儿道。
“本王与姣姣有眼缘。”燕云澈看这孩子,愈发喜欢。
觥筹交错。
他看了眼沈宁,恰逢沈宁望过来。
视线交错。
再又挪开。
心却起了微澜。
“王爷,吃,多吃。”
沈国海用新的玉筷,夹了一块又一块的肉叠在燕云澈的碗里。
“…………”燕云澈看着堆积如山的饭菜,和红光满面的沈国海,忽而觉得,也不是那么的饿了。
沈宁一手抱着小皓,一手抬起,微微扶额,对这位三叔有些哭笑不得的无奈。
沈府家宴时,京郊外酒馆。
一人一马一斗笠。
“小二,上酒。”
斗笠男子,发出了喑哑的声音,背着一把开山刀。
“来嘞。”
小二拿出了店内最好的酒。
酒馆里,还有许多夜里结伴的壮汉。
喝多了,便无边无际的聊着——
“哥几个,可听说了那沈宁,沈将军?”
“我呸。”
另一人吐了口唾沫。
“还沈将军?别恶心人了,不就是一个下堂妇,说破了天也是个下堂妇。”
“北幽之战,不就是她的妇人之见害死了人,要不然的话,北幽不会被屠城,行军战士也不会死。”
“战士们死的死,伤的伤,她倒是好,借此机会大显风光。”
“一个女人,能顶个屁用?不就是有个好爹,沈国山若是我爹,我也能是个大将军。”
“是啊,这沈宁要是我家婆娘,看我不把她打得乖乖听话,还敢休夫?反了她了?”
“嘭!”
一道沉闷的声音响起。
斗笠男子的酒坛才喝了一口,就砸在了桌面,砸得整张桌子都抖了一下。
这一砸,便让那些个喝了酒的壮汉看了过来。
“喂,说你呢!”
身形魁梧的壮汉指着斗笠男子,才把话说完,就见男子下一刻便到了壮汉的面前。
一把开山刀锋芒毕露直接横在了壮汉的面庞,割裂开了一条刺目的血线。
“大燕的将军,岂容尔等鼠辈来诋毁。”
男子低沉微冷的声音,响在薄雾朦胧的酒楼。
垂吊在斗笠的黑纱被风掀起,露出了一张瘦削清冷的脸庞,棱角分明到,宛若刀刃的弧度。
剩下的壮汉,吓得屁滚尿流。
“好汉饶命,好汉饶命……”
男子冷漠地收起了刀,在壮汉肩胛的衣料上擦拭着开山刀上的血迹。
“咔嚓——”
蓦地,刀入鞘。
几个壮汉低头垂眉哀求之时,互相对视了眼。
趁男子不备,齐齐出手蜂拥而上。
其中一人,在男子的背后,自靴中取出了一把尖利的匕首,猛地扎向了男子。
男子连头都没有回一下。
右手高抬。
修长的手指,直接稳稳当当地夹住了刃片。
他回过头来,眼睛里闪烁过了凛冽的杀气。
“咔嚓。”
双指稍稍用力,刃片轰然而断,碎成了好几片。
裂开的刃片,分别扎进了每一个壮汉的身体。
虽避开了致命之伤,却能叫人疼出哀嚎之声。
“滚——”
男子淡淡说罢,就见壮汉们连滚带爬地消失在了视野当中。
酒楼的店家和小二,俱是略有惶恐地望向了他。
怎知男子回到桌前,喝完了剩下的酒,方才留下了一袋钱在桌上。
“他们的,一起结了。”
话音落下,背刀跨马,孑行于夜色之中。
孤独的月光,将一人一马的身影,拉得很长,很长。
……
小七。
阿兄,回来了。
……
荣燕堂。
“二嫂,你有孕在身,这是专门为你熬制的汤。”
沈宁接过了采莲端来的瓷碗,放在了虞欣的面前。
虞欣抚了抚藏在冬日大衣下微隆的腹部,眉角眼梢愈发的温柔。
沈国山的六个孩子里,只有次子沈钰开枝散叶了。
“小七。”
虞欣抬眸,“这是我和你二哥的第三个孩子,来京前商量过了,就由你给他取个名字吧。”
“平安,就叫沈平安。”沈宁下意识便脱口而出,“若是女孩,便叫熠熠,沈熠熠。”
一个如月之姣姣。
一个似日之熠熠。
“好听!”沈姣姣重重地点了一下脑壳,坐在燕云澈的怀中拍了拍手。
她的性子随父,不怕生,跟谁都自来熟。
又软又奶的,让人是打心底里的喜欢。
反观小皓,和沈皎皎虽是一个娘胎里出来的,却要腼腆害羞许多。
“姑姑和姑父,何时给我们生个妹妹?”
沈皎皎的话,让屋子里的人都怔住了。
沈宁缓抬眼帘看向了燕云澈。
目光交错了一瞬,便又收了回来。
“姣姣。”沈国山道:“不可胡闹了。”
“爷爷,怎会是胡闹,姑姑和姑父生得都这么好看,若是生个妹妹,日后定会是娘说的倾国倾城。”
沈皎皎人小鬼大,说出来的话有条有理。
“王爷。”沈国山郑重地开口。
“今日沈府家宴,诸位难得一叙,不必在意本王。”燕云澈说。
东方寒目光一闪,而后盯着沈皎皎问:“小姣姣,本王也生得好看,为何不说本王是你的姑父?”
此话一出,东方寒便觉得凉风嗖嗖的,一扭头,就对上了燕云澈冰冷彻骨的视线。
东方寒心想——
这北渊王,真是个小气的呢。
生怕自己的俊俏超过了他。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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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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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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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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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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