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宁擦枪的动作一顿,微风掀起她鬓间的碎发,浅红色的唇勾起了淡淡的笑。
她清楚,这些学生几乎靠着向死而生的意志力,才敢来这比武场。
个人生死不过血溅五步,大丈夫掉了脑袋也就碗大的疤。
但君光祖用家人来威胁,即是又蠢又坏,更让黄武阁学生寸步难行。
然而习武之人,原就把头系在裤腰带上走悬崖,若是柴门出身,就得带着全家去拼,去闯,去杀出一条血路,唯有如此,身后家人才不会是永远的软肋,而会成为他们心底里最坚硬的盔甲。他们也别无选择,不管往前走,还是往后退,位高者都不会放过他们。
皇权至上,武学当道,家破人亡,不过是顷刻间的事。
沈宁深知这一点。
普通人家如此。
沈家亦如此。
对面柳慧怔了怔,眉头紧紧地皱起,不可置信的看着这一幕。
她在黄武阁待了半年,当然知道这些学生有多消沉,有多怕死。
君光祖半眯起眼睛,“有意思。”
“诸位师长,沈阁主,很抱歉,我们来晚了。”
王二狗红着眼睛说。
“来了就好,来了就好。”赫连远山笑了笑,背过身用手背拭去了泪痕。
李轻魁用手拍了拍胸脯的内甲,发出“铿铿”的响声,“沈小姐,等以后被埋进土了,我李轻魁都要穿着这内甲去见阎罗。”
沈宁无奈笑道:“胡说什么话?”
李轻魁咧开嘴憨憨地笑。
萧初晨一脚踹在李轻魁的臀部,“好你个李轻魁,玩我们是吧?”
夜靖西狠狠瞪他:“好玩吗?”
“人家这不是来了嘛?”李轻魁揉着臀部说。
王二狗笑:“都怪大傀,生得这么这么壮,走路还慢,我们才来晚了。”
“对对对,都怪我,怪我。”李轻魁笑着宽慰萧初晨,“姑奶奶别生气了。”
萧初晨展露笑意时眼睛浮上了一点儿的红。
“黄武阁学生何在?”沈宁忽而喊道。
李轻魁从夜靖西的手里接过武堂旗子,用力猛插在地上,和所有人的一同踏步于地,发出整齐的响声。
“黄武阁学生,应到两百三十一人,实到两百三十一人,愿随阁主把他凤鸣武堂打个落花流水。”李轻魁扯着嗓子喊到面红脖子粗。
沈宁挑起了一侧的眉梢,手执长枪往前迈出一步,眼神冷冽的看向了君光祖。
“君三公子,让你失望了,我黄武阁学生一个不少。”
一个不少……
柳慧神色陡然一变。
这话俨然是在把她的颜面踩在足底下摩擦。
“士别三日,确实该刮目相看。”君光祖朗声笑:“没想到沈小姐一声令下,就有黄武阁的学生唯你马首是瞻,不过这不禁让君某想到,多年前,沈小姐你长枪所至,纵马所过,可都是有上京贵子贵女们的身影啊。”
这话说的倒是有水品,弦外之音都是在贬低黄武阁的学生们。
沈宁身后虽有两百三十位学生,却都不如当初的王孙贵族,严重打击了黄武阁的士气。
“当然,也有你君三公子的身影。”沈宁似笑非笑,给君光祖堵得一肚子的气。
君光祖撇头看见顾景南,眼珠子一转,说道:“顾将军当真是辛苦了,受伤在榻,都不忘来比武场。”
顾景南一直在看着沈宁,听见君光祖的话,缓慢地摆摆手,“都是为圣上效命,本将也是想多挑几个人才。诸位,这次比武切磋,分为两种,一种是个人切磋,第二种则是多人比武。三声锣定,先是个人切磋,采用三局两胜制。至于三场切磋的人选,各自武堂选定之后,把名字交给北渊王即可。”
“沈阁主,对方二流武者比我们的多。”夜靖西蹙眉。
所谓的切磋比武,如若个人战和多人比武一胜一负打成平手的话,就会默契的延长一场,各选出最强的人出来应战一决胜负。
“我去。”陈欢欢说,“我从明月城到上京,打过不少架,也交手过二流强手,打得不分伯仲,最近我的实力也增长了不少,有一战之力。”
“还有我。”李大魁低声道。
“至于最后一个,小宁,就你吧。”赫连远山看向了沈宁。
沈宁一怔,便点点头。
邓泊斐写下名字,分为三次递给北渊王。
凤鸣武堂那边的老师傅钟山海手执拂尘像个道士,把名字给了北渊王后哼声对邓泊斐道:
“泊婓啊,你说这种毫无悬念的切磋有何意义,你子衿武堂黄武阁,对我凤鸣武堂的黄武殿,虽都是黄武学生,但实力悬殊,庸碌之人快马加鞭也追不上,我觉得你们那的学生也怪可怜的,听说明年都要离开上京了吧,这样好了,我也认识不少人,给他们介绍介绍点活儿,我这人啊,一直都是很有善心的。”
“不说话是会死吗?”
轿辇上的男儿眉峰一皱,冷如皎月的眸,爬满了血雾封天般的戾色。
似山野的万兽之王,看向钟山海的眼神和说话的语气,有一种吃人的狠厉。
钟山海的手抖了下,臂弯的拂尘差点儿掉下去,好在他颤颤巍巍的手及时抓住。
“王……王……王爷……”
钟山海的嘴唇都在哆嗦。
男人半垂下鸦羽般的睫翼,淡声说:“滚吧。”
钟山海咽了咽口水,不敢有一个字的怨言,吓得屁滚尿流地回到凤鸣武堂的区域。
邓泊斐嘲讽的看着钟山海,继而向北渊王作揖颔首地行礼,方才走了回去。
众人都下意识地看向了燕云澈。
那是瘦长白净,骨节分明的一双手,优雅而缓慢地拆开了钟山海和邓泊斐送来的两张纸,将上边写着的名字凛声道出:“子衿陈欢欢,凤鸣君光祖。”
“沈小姐,我过去了。”陈欢欢说。
沈宁点头道:“正常发挥就好。”
陈欢欢对战君光祖的话,有五成的胜算。
君光祖就是个纨绔公子,武学造诣不高,二流武者徒有虚名。
但陈欢欢的实战经验很丰富。
“赐教。”陈欢欢跃到武台,抱拳行礼后直接拔刀砍向君光祖。m.xiumb.com
刀法强悍凌厉,是简单粗暴的快狠准,力量的爆发让武台外的人都惊了一惊。
陈欢欢正一路高歌前进,把君光祖逼到了死角。
这时,凤鸣武堂学生的后面,走出了一道身影,他就那么一喊:“欢欢女儿,爹来看你了。”
陈欢欢拿着刀的手猛地一颤。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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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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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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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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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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